蒋献有时候欣慰于, 虽然以前纵容施璟挥金如土,养坏了她的金钱观,但也并非百害而无一利。至少施璟见过大风大浪, 花过大钱, 如今不会被贺临的小恩小惠诱骗。
显然施璟不吃贺临这套, 文件朝前推了推, “给我这个干什么?”
“给你买套房子,以后我们结婚了,总得搬出来住吧,一直住在蒋献买的房子里,不太合适。”贺临把语气压得稀疏平常,声息中的耿耿于怀还是昭然若揭。
施璟还没说什么, 蒋献对她吹了个口哨,眼睛眨了眨, 和施璟连了根默契的蚕丝, 好像走在路边看到了什么搞笑的一幕, 对施璟吹口哨, 示意她一起看笑话。
贺临能明显感受到蒋献这种嘲讽意味十足的审视。施璟和蒋献站在同一阵营,自己成了被二人围观嘲笑的靶子, 他是个漏洞百出的小丑, 施璟和蒋献是站在岸边的看客。
究竟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处境的,贺临想不明白。
他带房产赠与文件过来, 无非是想占一占上风。蒋献能做的, 我也能,蒋献能给你买车买房, 我也能。
可眼下处境随着蒋献的一声口哨,与他的预想背道而驰。
施璟管教自家下人似的, 肃杀地睨了蒋献一眼,“管好你这张嘴,吹什么吹。”
蒋献自讨没趣,嘴巴紧抿,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摆弄前面的保温盒。
贺临望过施璟正在吃的营养餐,“我中午给你发过消息,说要带饭过来的。”
“有吗,我都没注意看消息。”施璟身子往后转,挪动腰后靠着的枕头,手往底下摸,“哎,我手机呢?”
蒋献略微抬起眼皮,扫过贺临一眼,意味深长勾起笑容。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施璟的手机,熟练解锁,点进微信,打开和贺临的聊天记录,朝施璟道:“哦,贺临确实有发消息说要给你带饭过来,不好意思啊,忘记提醒你了。”
贺临拳头握紧,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引火燎原,眼睛半阖,肉眼可见的愤怒。
“谁让你玩我手机了,有病!”施璟不痛不痒骂了句,伸手抢过自己的手机。
贺临不再争论了,问道:“我带来的饭,你还吃吗?”
“带了什么?”蒋献嘴欠插话。
“和你有什么关系,管好自己。”施璟恶狠狠道,移开小桌板,光脚从病**下来,“我不吃营养餐了,一点味道都没有。”
贺临带来的饭菜是家里保姆做的,味道不错。施璟这几日体力消耗大,胃口大,吃了不少饭菜。等她吃完,护士正好过来给蒋献拔针。
蒋献半拖着腿收拾碗筷,施璟靠到小沙发上消食,看着蒋献一个病人干活也无动于衷。
贺临不仅一次发现,施璟在蒋献面前道德感不高。蒋献被打到骨裂,她还能开玩笑地说,还好被打的不是我。能够心安理得占据蒋献的病床,让蒋献一边打着点滴,一边伺候她吃饭。
这是贺临从没见过的施璟的另一面。
他和施璟从认识到现在,三年多了,施璟给他的感觉一直是个积极向上,乐观善良的性子。以至于有时候施璟说,她以前好吃懒做,爱慕虚荣,贺临都不太相信,总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施璟懒懒散散靠在沙发上指挥蒋献,“你就不能先把碗拿去洗了再擦桌子,干点活儿磨磨蹭蹭。”
贺临看向蒋献微微屈着的左腿,上前一步,“我来收拾吧。”
见他主动干活,蒋献何乐而不为,给他让开位置,“那就辛苦了。”
“懒鬼。”施璟嘀咕了一句。
贺临和蒋献都对她的话格外敏感,贺临以为施璟说的懒鬼是指他没眼力见,还得蒋献让出位置,他才找活儿干。蒋献以为施璟是在骂他,骂他懒,把活儿推给贺临。
“还是我来洗吧。”蒋献又一瘸一拐挤位,两人使着暗劲争执。
施璟不搭理他们,又扑到病**去。踢开拖鞋,被子拉到胸口处,拿起手机继续监视网上有关蒋献被打的话题。
当年热度不小的明星突然宣布退圈,隐匿三年后,发布的第一条微博,竟然是因为收废品被殴打后上网讨公道。
这个话题的讨论度有增不减,施璟在发布博文时,用了不少吸引眼球的字眼,“群殴暴打”、“夜黑风高被套麻袋”、“重伤在床”等,加上放大角度拍的伤情照片,营造出蒋献的凄惨。
果然,在天黑前,江州市公安局官方账号针对此事发布了公告,表明会联合工商局彻查此事,后续情况会进行详细通报。
看到官方账号蓝底白字的公告,施璟也放心了许多。
只要她和蒋献这边不接受调解,在舆论压力下,官方就不得不彻查此事,把垄断江州市废品收购的团伙顺藤摸瓜揪出来,等事情解决了,她应该能申请到回收拆卸电动车的许可证。
“今晚是要做什么?”外面天黑了,贺临问施璟。
施璟不打算在医院过夜,对蒋献道:“我先回去了,警察联系你做笔录时,你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过来在外面蹲点。”
“你以什么身份过来?”蒋献语气散漫地问。
贺临也看向施璟,眼神也在询问施璟,她和蒋献之间究竟算什么关系。
施璟道:“还能算什么身份,你老板呗。”
她和贺临离开医院,回到伦南公馆,贺临手上提着文件袋,薄薄几张纸重逾万钧。他尝试着缓和关系,尝试着回到以前热恋时的黏腻。
施璟坐到沙发上,他紧挨着她坐,一只手搂住她的肩,低头在她脖颈蹭了蹭,又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施璟,施璟......老婆。”
“干什么呢。”施璟脖子被他的头发撩得痒,仰起头躲开他的撒娇。
“喜欢你,就是喜欢你。”贺临在她下巴咬了一口。
施璟视若无睹,“你到底要干什么?”
“就是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他捡起丢在沙发上的文件袋,“怎么还不签字,我们得有自己的房子啊,不然结婚了住哪里?”
“我还在创业呢,结什么婚。”每次贺临一提及结婚的事,施璟都头疼。
“那把房子过户了,然后搬过去好不好,别住在这里了。”
施璟放下手机,看向他,“搬哪里去,这里就是我家,是我的房子。”
“但这毕竟是蒋献买的。我们也该同居了,我住在他买的房子里,不合适。”贺临说出自己的介怀。
施璟:“有什么不合适,他买的又怎么了,他买的也是我的房子,就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
贺临见她情绪激动,双手按住她的肩,“那我给你买的也是你的啊,写你的名字,还有赠与公证书,以后都是你的。”
“我不要。”施璟扭过头,有些孩子气的坚持,“我有自己的房子,才不要你送的。”
贺临琥珀色眼瞳静静看着她的脸,“不要我送的,就要蒋献送的是不是?那你是要我,还是要蒋献?”
“都要!”施璟从他身上起来,调皮说道,抖了抖发皱的裤子,又摆摆手,“都不要!”
“施璟,别总是这么玩好不好,我们应该把话说清楚,我很介意蒋献的存在。”贺临拉住她的手,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介意蒋献,他不喜欢蒋献无孔不入插足他们的生活。
“你想要怎么说清楚?”施璟回问。
贺临:“蒋献的存在,让我很不舒服,我想知道,你究竟怎么定义你和他之间的关系?”
施璟左顾右盼,也没什么底气,“反正,反正我想让他做我的小跟班,和以前一样,我和他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摆摆手,总是回避这样的选项,“我先去洗澡了,我还是喜欢你的,别多想,我也不容易,多多体谅我。”
贺临算是明白了,施璟从小在父母和蒋献的娇惯中长大,价值观、金钱观、爱情观都在野蛮扭曲生长。
价值观靠自己天赋异禀,没有歪得太过分;金钱观歪了二十多年,毕业后被她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正确的路子。
但爱情观,属于暴富后素质没跟上的情况。
她的爱情观依旧停留在蒋献宠溺下引导出的顽劣,她对爱情的认知是蒋献一手造就——伴侣必须无条件宠她爱她,言听计从,无底线体谅她,哪怕她和别的男人拉扯不清。
这不怪她,她从小活在父母和蒋献打造的象牙塔中,成年后三观未定性,就和蒋献谈恋爱了。
蒋献在这场恋爱中无底线纵容她,多年身体力行告诉她,男朋友就是来伺候你的,男朋友就是用来压榨的,男朋友就该对你千依百顺,就该俯首贴耳,不求回报地体谅你。
关于男朋友角色的作用,蒋献早已以身作则在施璟心里烙下模板。
以至于现在,施璟整日和蒋献混在一起,也不曾对贺临有过内疚。她甚至不是装糊涂,她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是怪罪于贺临不够体谅她。
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贺临再次问:“房子你要不要?”
“送就送,啰啰嗦嗦一直问,一直谈条件,谁敢要哦。”施璟上了床,钻进被子里,拿起手机玩。
贺临提着文件过来,坐在床边,“好,不谈条件,只是给你的礼物,签字吧。”
施璟抬起脸:“以后不会拿这东西道德绑架我吧?”
“怎么会呢,我这么爱你。”
施璟来了闲心,一份文件一份文件看着。她不太懂这些,还是很怕,怕这是个陷阱,怕签字后会背上隐藏的巨额房贷。
她身上留的六百万是用来创业的,一分都不敢随意挥霍,万一被贺临坑了,她的回收旧电动车事业得夭折。
习惯是扎根的,的确心动,但不敢承接风险,她下意识决定把风险转移到蒋献身上,道:“你能不能把房产过户到蒋献名下,再让他转给我啊?”
如出一辙的想法,当年蒋延给她一张支票,她填满了9,战战兢兢也不敢真的要。和蒋延商量,让蒋延先把钱转给蒋献,再让蒋献转给她。
她后来细细一想,如果蒋延当年真愿意把那十个亿经手给蒋献,再由蒋献转给她,她是真敢拿那十个亿去挥霍。把蒋献拉出来抵御风险,她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可以不计后果。
贺临捏紧手里的文件袋,“这是送你的房子,为什么要先过户到蒋献名下?”
“算了算了,嫌麻烦就不要送了,我有自己的房子呢,不要了。”施璟丢开文件,被子拉过头顶,“我要睡觉了,明天还得去医院呢。”
贺临在床边坐了许久,轻轻握住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腕,“施璟,在你心里,男朋友就该像蒋献那样吗?”
“我不知道,我要睡觉。”施璟避开话题。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谈恋爱。”贺临淡声道,把文件收拾好,去洗了澡,回来上床抱住她,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