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璟心跳得飞快, 咚咚咚,直震入鼓膜,她能够清晰听到胸腔里跃腾的声音。急张拘诸, 掌心泌了细汗, 翘首以盼的, “哥, 可以吗?”
她被宠在象牙塔里长大,只会花钱,缺乏社会经验,生活步调大半是纸上谈兵。
她知道蒋家的南盛集团财势非比寻常,但无法确定,她把支票数额全部填满, 蒋延会不会真的给她这么多钱。
10个亿,这不是闹着玩的。
10亿元, 把全国圈养的大熊猫包下来都没问题。
之前去大熊猫基地时, 听工作人员说, 国内现在圈养的大熊猫也就500多只。10个亿, 完全够认养全国现存圈养的大熊猫了。当然,前提是政府官方同意的话。
她真有10个亿, 还用得着每天催蒋献给钱吗。
什么蒋家的分手费, 到时候她直接反向给蒋献分手费,给他一个亿, 叫他别缠着自己。自己留下九个亿, 大别墅住着,劳斯莱斯、法拉利、迈巴赫每天换着开。给村里修座悬索桥都没问题。
施璟一颗心悬在半空中, 上下难定,试探、期待、惶恐地看着蒋延。
想要试探, 按照南盛集团的财力,是否真能一掷千金,拿出十亿元当分手费;暗自期待,这惊天馅饼砸到自己头上,她该怎么接;又惶恐不定,怕其中有诈。
蒋延手背青筋微凸,指尖轻点桌面,尽力维持自己的儒雅随和。考究的笑意姗姗来迟勾在嘴边,净白俊脸覆了层处变不惊的得体。
原本在他的打算里,是给施璟五千万,外加之前谈过的那套1.4亿的别墅,这是他定好的最高价格。
不料施璟出其不意,在支票上填满了9,这叫他猝不及防——这人是真敢填啊。
蒋延不动声色扶了一下眼镜,疏离冷冽的眼眸透着精明,放松了肩头,稍微往前躬身,拿过支票看了看,笑道:“怎么想的,全部填的9。”
施璟不太高兴,从蒋延的怪里怪气中,大致能猜到这笔钱是拿不到了,语气再没之前那么殷切,甚至有点责备的意味:“不是你让我随便填的吗?”
蒋延后知后觉地笑,笑声清亮,“对,是我让你随便填的。”
“所以你能给我这么多钱吗?”施璟瞳仁重新放光,抱了点毫末的希望。
“这么说吧,10亿的现金,现在让我直接转给你,这还是有些困难。”他站起身,从自己的位置走出来,站到施璟身后,不着痕迹将手搭在她椅子的靠背。
字句清晰接着道:“不会有哪个人直接将10亿现金白白存入银行,我的身价不止10亿,但这里头涉及到投资、房产、股权之类。”
施璟感到他身上浑然天成的压迫感,连他身上清爽的雪松香水味,都有沉郁的刻薄。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挑起桌上的支票把玩,装得满不在乎。
“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又不给我钱。”
“施璟,你把钱想得太简单了,我问你,如果我现在给你十亿,你要怎么处置这笔钱?”蒋延俯身,朝她凑近了些。
“放在卡里,然后一直玩咯。”她无所谓道。
蒋延看她立体漂亮的侧脸,道:“如果你一直把钱存在银行,遇上通货膨胀,财产只会缩水。但如果你拿去投资,钱就能生钱,你今年有十亿,明年就有可能有十五亿,甚至翻倍。”
施璟素来花钱都是直接利落地花,什么固定产流动产,股票基金的,她一点也不感兴趣,直截了当道:“别跟我绕这些圈子,我笨,听不懂,你就说,这支票能不能给我兑现?”
“非常抱歉,不能一下子给你转十亿。”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卡,放到施璟面前,“不过我可以给你这个,黑金卡,之前你见过的,可以拿去随便刷。”
施璟拿起卡看了看,去瑞士滑雪时,蒋延给了她这张卡。后来回国后,蒋献吃醋,又把这张卡拿回去还给他哥了。
“用这张卡当分手费?”施璟问道。
她其实觉得不太划算,这种卡她可以无限刷,但只能用于吃喝玩乐的消费,不能转账到另外的卡,如果想取现金,还先和银行申请。重要的一点,如果蒋延不想让她消费了,可以随时把卡冻结。
把卡冻结,这不就是拿捏住自己的命脉吗。
施璟不情愿让人拿捏自己,花个钱还得受制于人,束手束脚花得不痛快,那还不如继续压榨蒋献。
虽然每次向蒋献讨债,他都支支吾吾,但最后还是乖乖交钱。
当初她要在市中心买大平层,蒋献躺在**说没钱,最后还是东拼西凑买了;她要买法拉利,蒋献怨天怨地,第二天还是把他自己的奔驰卖了,给她买法拉利;她要买劳斯莱斯,蒋献口口声声说没钱,还是去找蒋延要股东分红来买了。
这么相比之下,施璟觉得蒋献的价值,比黑金卡要大。黑金卡可能会被冻结,但蒋献的价值取之不尽。
蒋延继续抛出诱饵:“除了这张卡,还有那套1.4亿元的别墅,以及南盛集团1%的股份。”
“才1%?”施璟面露鄙夷,果然蒋家的抠门是一脉相承的,给个分手费拖拖拉拉,谈半天没谈拢,最后还弄个股份出来,还只是1%。
蒋延又笑起来,手依旧搭在她座椅靠背上。
“这么跟你说吧,按照南盛集团现在总市值,你要是现在拿1%的股份抛售,差不多能套现40亿。如果你把这1%的股份留在手里,光按我们集团上半年的股东利润分账,你躺着就能拿8千万。”
被蒋延这么一说,施璟又摇摆不定,扭头看向蒋延的脸,“那个,我能不能先回家和蒋献商量一下?”
“给你黑金卡、别墅、股份,这是分手费,你要是还回去和蒋献商量,你们这手还能分得了吗?”
施璟蹙眉,沉思半晌觉得不对劲儿。
“黑金卡你有权限冻结,别墅你说是赠予,但还是不太靠谱。至于公司的股份,你是集团的老板,万一你从中做手脚不给我分红,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嗯?意思你还是不愿意和蒋献分手?”蒋延俯身低头,和她有个浅短的对视。
施璟直直盯着蒋延的眼睛,忽然明白了,“这不对啊,怎么到头来,好像变成你养我了。你让我和蒋献分手,还给我公司股份,那我和他以后不是更加扯不清了吗?”
蒋延直了身,垂眸迫视她,“以后和蒋献扯不清的,不是你和蒋献,而是,你和我。”后面三个字,像含了把软钩,稍纵即逝在施璟心上挠了下。
她想起蒋献说过的,蒋延喜欢她,径直开口问:“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蒋延不否认。
施璟羞于和他对视,别开脸,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心里暗暗得意,她先前以为自己这花钱如流水的缺德性子,没几个人受得了,也就只有蒋献愿意纵容她。现在,蒋延也喜欢她——
也不知道该说这兄弟俩是天生的劳碌命,还是说她是天生的富贵命,金钱这是自己长脚了,跑上门来粘着她。
见她还有所犹豫,蒋延不再掩藏,直盯她清亮明眸,薄唇轻启,“施璟,离开蒋献,以后花我的钱。”
“你是想和我在一起?”施璟不会打哑语,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嗯,或许我们可以试试谈个恋爱。”他字斟句酌地说,脸上依旧冷傲。
施璟好像被他的眼神锁住,说话总是不自觉盯着他看,脊背发僵,抿了抿嘴唇问道:“那如果我不和你谈恋爱,你还给我花钱吗?”
“你说呢?”
“我不知道。”施璟手指扣着桌沿,执拗又顽劣,莫名其妙道,“之前蒋献和我说,万一有一天我和他分手了,他也会继续给我钱。”
她站起来,将椅子往后推了推,两只手无规律地比划了下,逻辑不太通顺地跟蒋延讲道理。
“你知不知道,蒋献给我花钱,不是因为我是他女朋友,他才给我花的。只是因为我是我,所以他才给我钱。”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和蒋献之间怪诞的养育关系,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再次对上蒋延的目光,试图让他明白自己的话。
“如果我跟你谈恋爱了,你才给我钱花,那叫包养。但蒋献没有包养我,他只是养着我,就算我不跟他在一起了,他还继续给我钱的。”她着急起来,面颊在迅速发烫,“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吗?”
蒋延捋顺逻辑,点点头,“明白,你的意思是他只是养着你,不是包养你。”
桌面的18k镀铑黄金钢笔不知怎么,倏忽滚落在地。
蒋延弯腰捡起钢笔,稳稳当当放回桌面原位,又对施璟的说法存疑,道:“施璟,你确定蒋献对你,真的不是包养吗?”
施璟急于辩解,耳朵又热了,“不是,不是包养,就是养,跟我爸爸妈妈养我一样。”
蒋延:“不可能的,没有谁会像父母一样养着另一个人。你可以试试看,如果你和他分手了,他还会不会给你花钱,你和别人在一起了,他会不会继续养你。”
“不是的,才不是包养。”施璟觉得包养这个词难听,拿起自己的手提包,绕开他就要出门去。
“施璟,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蒋献就是在包养你。我跟你打个赌,如果你跟他分手,他还愿意给你花钱的话,我把这十个亿给你。”他捻起填满9的支票,两指夹着对她扬了扬。
施璟走路时脚底像被烫着了,步履慌乱无律。她不自觉地自我安慰,固执己见,自言自语嘀咕了句,“才不是包养呢。”
离开南盛集团总部大楼,开着劳斯莱斯来到步行街。
已经四月份了,太阳高踞顶空,江州市的春天热得迅速,艳阳照得街道树的叶片像漂了一层油,润着滑腻的绿光。
施璟还没买/春装,穿的还是冬季毛衣,热得她脸上蒙了层暖潮。
她每个季节都要买新衣服,去年的从不会重复穿,基本上都让蒋献拿去捐了。不过也不排除,蒋献偷偷拿去当二手货卖了,给自己存私房钱。
来到迪奥品牌专购店,买了一件白色羊毛混纺针织开衫,两万六千元;一套山羊绒米色长袖两件套,五万三千元;一件蕾丝面料半身裙,一万七千元......
买了衣服,总得买鞋子,春天有春天的鞋子;还得再买首饰,春装该搭配春装的饰品。逛了两小时,发觉蒋献进组前给她那张三十万的卡,都不够刷了。
她在店里,等着付款一对18K金珍珠母贝耳环,需要九万二,发觉卡余额不足,服务员面带职业笑容,把卡还给她,“女士,这张卡余额不足呢。”
施璟拿过卡看了看,“等一下啊。”
她找出手机给蒋献打电话,打了两次都是无人接听。她气急败坏,臊红了脸,继续打,第四次时对方终于接了。但对方不是蒋献,而是蒋献的经纪人齐温。
齐温道:“蒋献还在拍戏,有段在水里的武打戏,在水里还没上来,有事吗?”
“我,我......”施璟踌躇着,不好意思表露自己的困境,坚持道,“接个电话也不行吗,你把手机给他,说我有事找他。”
“你找他什么事?”
施璟瞥了一眼店员,往旁边挪了几步,“你别管,你让接电话,我有十万火急的事儿。”
“要钱?”自从蒋献进娱乐圈后,齐温就带着蒋献,他一直知道施璟的存在,也知道蒋献进娱乐圈是为了赚钱给施璟花,也知根知底施璟吞金兽的作风。
“不是要钱,你别问了,快把手机给他。”施璟着急地催。
“等会儿。”
手机那头传来稀稀疏疏的响声,又有水花相撞的哗啦声。
俄顷,听筒传来蒋献的声音,他似乎很累,声音都是虚的,还顾及着不敢让人听到,压着音量,“宝贝儿,怎么了?”
“你在干什么?”施璟问。
“拍戏啊,还能干嘛?”
施璟嘴唇动了动,默了十几秒,在蒋献即将问话时,她才开口不太熟练地关心:“你拍戏累吗?”
蒋献受宠若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抑制不住笑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包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这个白眼狼总算是良心发现,学会心疼人了啊。没事儿,不累,一点儿也不累。”
只是逗笑的一句话,却直刺施璟朦胧的独立感。
她当即红了眼睛,泪水在眼眶打转,豆大的泪珠直接砸落。紧咬嘴唇望了一眼店员,羞于在店里情绪失控。
于是径直跑出店外,一下便哭了,哭腔没由来的凶猛,“你道歉,蒋献,你给我道歉!”
蒋献在手机那头慌了,“宝宝,怎么了,怎么哭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是被你包养的,你说错话了,我才没有被包养,你快给我道歉。”她不敢在大街上哭得过分,强压住冲撞的楚楚委屈,肩头可见地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