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诸郡(中)

遮窗的木板,依循着重力,落回了原位。

密封的车厢内,烛台上的火光也跟着被遮住的窗口,黯了几分。

头颅上缠着绷带的徐若转身,快步走到了陈云峰身前,单膝跪了下去。

“主上。”

徐若朝着陈云峰双手抱拳,没有表情的脸庞上,眼中的双眸微动。

“他们有人到了。”

“嗯。”

陈云峰微微颔首,便扬起了头。

他仰视着亮在车顶处,色彩昏黄的火光。

“他们果然等不及了。”

“军师。”

陈云峰轻声叹息,眉头微蹙。

他眼神游离,紧抿起嘴,面露犹豫。

“计划能成功吗?”

“诸郡真不会借机瓜分白沙域吗?”

闻言,徐若沉默了许久。

当他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很平静,其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主上。”

“世间之事,皆为利益。”

“但凡间红尘,熙熙攘攘。”

“堕入凡尘的人世间,没有人完全相同,所以人心叵测。”

“不论个人修为有多高,也没有人能说,可以算透一切。”

闻言,陈云峰的眉头皱的更紧,眉间的皱纹也更深。

“既然如此。”

“若是诸郡不顾草云郡的强势,执意出兵瓜分白沙域,我们怎么办?”

闻言,徐若略撅起嘴,闪动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凶狠和坚定。

“主上。”

“当今刘军之强势,远超单一郡县。”

“诸郡唯有联合御敌。方能有胜算。”

“若诸郡只见蝇头小利,执意要瓜分我白沙域,我等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徐若抬起头仰望着陈云峰,明净的双眸映着陈云峰的身影,清亮如晃动着浮影的湖面。

“呵呵。”

闻言,陈云峰嘴角微翘,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轻笑起来,笑声中流露出一丝的坦然和自嘲。

“你说的对。”

“我原本就不应该想太多。”

“但是人老了,对所有事情,都满是顾虑。”

陈云峰摇了摇头。抬起了右手。

他将摊开的右手手掌。伸到了面前。

纵横的手纹间。坑坑洼洼的伤痕密布,瘦脊的手掌上,折叠着无数苍白的褶皱。

不。

不对。

“实际上,我一直都没有变过。”

陈云峰长呼了口气。垂下了头颅。

他注视着徐若的脸,却看到了徐若明亮的眼。

他微扯了扯唇角,却扯不出一丝的苦笑。

纵然,在陈云峰的脸上,早已镶满了苦涩。

“若我当初没有犹豫,又岂会有当年的刘力?”

“我始终都是如此,如此的优柔寡断。”

闻言,徐若眨了眨眼。

他满脸严肃,神色尤为庄重。

“主上。”

“昔日大恩。徐若永生不忘。”

“十年前,徐若便已立誓,此身必与白沙域共存亡。”

“如今局势危急,诸郡中若真没有见识卓绝之辈,便是天灭我白沙。”

“到时徐若。定拼去性命,也要护得主上全家安全!”

说完,徐若松开了抱拳的双手,伏到了地上。

他摊开着双手手掌,并让手掌朝上,手背抵着地面。

陈云峰看着伏在地上,以额头触着车厢底板的徐若,渐将双眼眯成了两条细缝。

他沉默许久。

车厢寂静了许久。

“军师。”

陈云峰在沉默中,渐渐睁瞪起了双眼。

他双眼中燃起红火,红火又在下一刻散尽。

他双眸中原本浑浊的瞳仁,渐变清晰纯净。

“何必如此!”

陈云峰猛的蹲下身,伸出双手挽住了徐若的手臂。

他面露微笑。

“军师对我郡的忠诚,我从不怀疑。”

陈云峰直视着徐若,脸上的笑容灿烂真诚,如没有污点的纯净水晶,其间看不见丝毫的瑕疵。

“然如你所言,诸郡之人皆为利益。”

“而且白沙域地,也不是完全就不能舍弃。”

闻言,徐若的身体微动,便又静止。

他知道陈云峰没有说完。

所以,他没有抬起头。

“只要白沙郡仍然在我陈家手中,即使舍弃一些边防重隘,或者是割裂些许域内领土。”

“军师。”

“你觉的如何?”

闻言,徐若挺起了腰杆,挺起了上半身。

“主上所言之计甚妙。”

“到时只要趁着春耕未始,先让诸郡同意我军将割裂之处的大部分人口牲畜,迁进仍属于白沙的地域。”

“这样,我军不仅能得大量精壮,从中挑选善战者入军,又可加重诸郡税务,消耗其粮。”

“待联军重组之时,我军可以此次惨败为由,暂让诸郡先驻兵于宁川前,稳住宁川中的刘家兵马。”

“我郡趁机训练士卒,并鼓励郡城之民弃商事农,开垦荒地,积攒粮草。”

“等道师远道归来,我郡再举兵与诸郡一同,攻伐宁川。”

徐若面露钦佩,朝陈云峰双手抱拳。

他语气平静,明亮的眼眸却微显黯淡。

“到时徐若定为主上,灭尽刘氏,报主上丧亲血仇!”

闻言,陈云峰脸上的笑容顿敛。

他脑海中回想起陈甫的身影,心中顿时泛起悲痛。

他在悲痛中的身体微微颤抖,却紧咬着牙将痛楚埋在心中。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徐若,太阳穴处爆出了数根青筋。

他加重了语气,声音顿显铿锵。

“军师。”

“甫儿的仇,我必会亲自去报。”

“杀甫儿的仇人,不论是谁,我都要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中愤恨!”

宁川。

有根穿着月白色的轻薄丝衣,背着双手站在栅门旁。

他面前,流淌着一条水面浑浊的河。

河水顺着河道,在流出了栅门后,又流进了挖掘在板墙前一丈外,散开的深坑中。

深坑呈一道曲面,将板墙围了起来。

坑底如扇形,两边的坑沿相距十米。

坑的深度,由离板墙最近的位置开始,逐渐减低。

深坑离宁川最近的部分,深达两米,离宁川最远的部分,深度只有半尺。

坑底的土中,埋着三角铁钉与尖利木刺。

宁川的地势,相较其外的白沙域地,本就高了些许。

水往低处流。

漫出深坑的水,俱都流向了遍布着鲜花的草甸。

污水在草甸上漫过了一米的距离,才停了下来。

“成功了。”

有根对着不断流逝的河水,长吁了口气。

ps:

还在加班。

见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