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岩泉一说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佐栀子还是去找医生重新问了关于及川彻的伤腿,当然也得到了如出一辙的回答。
伤得不重,今天晚上就可以出院, 在家修养个两三天就好了。
她松了口气,跟着护士去办出院手续——押金是岩泉一交的, 佐栀子交完剩下的钱, 拿了单子上楼去找及川彻,刚走到病房拐角, 就听见及川彻站在走廊阳台和另外一个人说话。
“及川, 你来白鸟泽吧。”
牛岛若利极其认真的发出了邀请, 而被邀请的及川彻却一丝一毫也不感到高兴,反而是单手叉着腰——他原本还想两手叉腰的,但是另外一只手要拄拐杖, 腾不出来,所以只好单手了。
及川彻果断拒绝:“不要!”
虽然被及川彻拒绝了,但是牛岛若利却没有露出半分难堪或者失望的表情, 而是十分认真的解释:“白鸟泽远比青城更适合你,在白鸟泽, 你才可以得到更多的……”
佐栀子把医药费单子卷起来握在手心, 故意踩着重重的脚步声走到阳台上,脸上挂着礼貌性的灿烂微笑:“好巧啊——这不是白鸟泽的牛岛若利同学吗?你怎么也在医院?”
牛岛若利茫然抬头, 看向佐栀子。对方那张过于优越的脸很有辨识度,但即使如此,牛岛若利也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对方是青城那个很好看的女经理。
他自己对‘好看’一词并没有明确的定义, 知道青城的女经理好看,也是因为经常听见队里后辈们聊天时谈起佐栀子, 会加上‘好看’这个形容词作为前缀,所以才记住了。
他慢半拍的,点头,完全没有听出佐栀子语气里面的阴阳怪气,如实回答:“因为我例行身体检查是在这家医院,然后在厕所遇到了及川彻,看他单腿很不方便的样子,就帮了……”
及川彻大声打断他:“啊我突然好累啊——阿佐!走走走,我们回病房去吧!”
他扔了拐杖强行揽住佐栀子肩膀,大半体重都压在佐栀子身上;佐栀子没好气的扶住他,一边骂着活该一边架着及川彻往病房走。及川彻趁机回头,对牛岛若利扮了个鬼脸,秀丽的脸上跃着得意轻快。
牛岛若利:“……”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遇到了双份的阴阳怪气。错觉吗?
佐栀子架着及川彻回到病房,揉了揉自己肩膀,问:“你怎么会遇到牛岛若利?”
及川彻瘫在病**,满脸不高兴的表情:“我就想去方便一下,谁知道就在厕所遇到他了——可恶,我就说今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佐栀子双手环抱着胸口,挑眉,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碎碎念。及川彻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不禁抓了抓自己后脑勺的头发:“阿佐你干嘛那个眼神一直看着我?看得我感觉很奇怪耶!”
佐栀子:“嗯,所以他在厕所里帮你什么了?”
及川彻:“……”
佐栀子幽幽道:“我早就觉得你对牛岛若利不对劲了,从他初中开始的每场比赛你都要特意录屏下来反复研究,还专门给他建了个文件夹日常观摩,啊这么一想,之前突然说想要尝试交往也是因为看见我和牛岛在一起吧?”
她看着及川彻的眼神越发微妙,最后得出结论:“及川彻啊及川彻,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
及川彻整个人都要炸了,如果不是有一条腿还打着石膏,他能当着佐栀子的面从病**跳起来!
他咬牙切齿的大声强调:“只是帮我捡了拐杖而已!我跟那家伙的关系就只有敌对关系——迟早有一天会让他哭着说后悔和及川大人做敌人的关系!”
佐栀子满脸冷漠:“哦。”
及川彻:“你居然不信!!”
佐栀子眨了眨眼,满脸无辜的表情:“我也没有说不信啊。”
及川彻快要气死了:“你那个表情就是不信!”
佐栀子把卷起的医疗单塞进果篮,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医生说你的脚没有住院的必要,你要现在出院,还是等会我打电话让姐姐开车来接我们?”
及川彻:“……现在出院的话我单脚跳着回去吗?”
佐栀子笑了笑:“你要是想的话。”
“……”
她又拍了拍及川彻的肩膀,眼眸弯起时显得格外可恶又可爱:“逗你的,你要现在回去的话,我就打个车。”
及川彻躺回**,拉过被子盖到自己胸口,哼哼唧唧:“那你要给我道歉!”
佐栀子拍在及川彻肩膀上的停顿片刻,随即顺着他宽厚的肩膀摸上他脖颈——少女的手指温热纤细,好像一截柔软绸带缠绕到了脖颈上。完全陌生的触碰让及川彻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侧过脸便对上佐栀子没什么感情的冷笑。
“队长,不要得寸进尺,不然会遭报应的。”
及川彻迅速:“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儿上,我决定现在就原谅你,好了我现在就想回家,我们去打车吧。”
佐栀子:“呵。”
及川彻拄着拐杖,果篮和花束都要带走,因为不是医院的东西——花束到还好,但那分量过于实诚的果篮实在是太大了。佐栀子干脆把那束向日葵也塞进果篮里,好空出两只手来抱果篮。
只是她刚把果篮抱起来,便感觉自己手上一轻。
佐栀子仰起头,正好看见及川彻一手拄着拐杖,另外一只手把果篮从她怀里拎走。佐栀子露出迷惑的表情:“你在干什么?”
及川彻理所当然:“我拿果篮啊。”
佐栀子:“……你正常一点,我害怕。”
果篮体积大,被佐栀子塞进去一束向日葵后,几乎完全横档住了佐栀子看向及川彻的视线。及川彻艰难的曲起胳膊,掂着手指尖按下那些过于繁密的金黄色花瓣,两人视线才得以接触。
他秀丽的脸被向日葵花朵簇拥,却丝毫不逊色于花朵的美丽。
佐栀子短暂的被那张脸迷惑,失神片刻。
她从来不否认及川彻是个好看的池面——就像及川彻不管和她吵得再厉害也会承认【阿佐有张可爱的脸】这个事实。两人在美貌的认知程度上如出一辙的诚实,并相当默契的在心里认为如果对方的脸长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自己肯定会去主动追求那张脸的主人。
因为确实是从头到脚连眉骨眼窝唇珠都恰到好处长在自己审美点上的容貌。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退,直到后背贴上病房墙壁。佐栀子看向及川彻的目光完全称得上是惊恐:“及川彻!你居然对我用蜂蜜陷阱?你脑子被排水渠撞傻了吗!”
她确信在刚才及川彻看着她的瞬间,绝对是在有意识的利用他那张无往不利的池面脸;晦气的是,佐栀子发现自己居然还真的吃这一套。
小时候两个人之所以每次都要打架也非要凑在一起玩,长相这个重要因素绝对占据了百分之六十的原因。
及川彻向佐栀子走近——当然,这个过程需要用到拐杖。拐杖的存在给池面脸的行为增添了一丝好笑,佐栀子盯着他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脸上表情从惊恐逐渐转变成憋笑。
……对不起,虽然你表情很认真,但你一瘸一拐走路都走不利索的样子真的很搞笑。
虽然气氛有点奇怪,但佐栀子也觉得此时此刻笑出声好像有点不道德。她为数不多的良心迫使她用手捂住了自己拼命想笑的脸,肩膀毫无规律的抖动着。
直到及川彻走到她面前,两人中间就隔着那个硕大的果篮。花束和水果的香气扑面而来,向日葵的花盘似乎也散发着温暖的气息——佐栀子揉了揉憋笑到僵硬的脸,强迫自己露出正经的表情。
及川彻没有笑。要换成平时,佐栀子的反应早就应该让他恼羞成怒了,但今天及川彻出奇的冷静,他不笑时那种冷静又专注的表情,莫名让佐栀子想到了这人在排球场的模样。
她被及川彻盯得无端紧张起来,咽了下口水,略微站直:“怎么了?不是说现在就想回家吗?”
及川彻颠了颠自己手里的果篮,被塞进果篮里的那束向日葵也跟着抖了抖花瓣,他道:“其实小岩今天本来请了一天的假,医生也说这种程度的扭伤不用太紧张,他原本还打算不告诉你,免得你担心。是我说想见你,拜托他给你发短信的。”
“那个小孩的家属来道谢的时候只买了果篮,向日葵是我拜托护士小姐帮我去附近的花店买的。”
佐栀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向日葵,愣了愣:“啊……这,这样子吗?”
她心脏忽然间跳得极快,这段时间及川彻所有反常的行为都在他的这两句话里找到了答案——隐约的念头促使她心脏跳得更快,真是奇怪,似乎连上一次及川彻和她说试一试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心跳加速,呼吸困难过。
那次的【试试】和【分手】,明明是一次结束,但对于佐栀子来说,却如此的像一个开始。
及川彻垂眼,望见她紧张颤抖的眼睫。
他想起去年的夏天——明明已经是一年之前的事情了,但及川彻却总有一种那件事昨天才刚发生的恍惚感。他还清楚记得那天的太阳晒到皮肤上的灼热感,记得佐栀子被热得闭起眼睛慢吞吞走在他身侧,没有被短袖遮住的皮肤热得泛红,洗衣剂和奶油味的香气混合,他们头顶是拖长的蝉鸣。
记得佐栀子说她要去英国时,自己那一瞬间空白到空无一物的大脑。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提出结束那段关系的话了。
那时候……那时候居然觉得自己做得很对。是的,他觉得英国和阿根延的距离不适合谈恋爱,他甚至没有想过不去阿根延或者佐栀子留在日本——及川彻根本不考虑这样的选择。
他一定会去追逐更好的排球世界。
阿佐也一定会走去更好的未来。
两个人都没有必须要为朋友的尝试牺牲的理由。所以分手是正确的,他们应该继续做好朋友。但分手之后,生活并没有像及川彻想象中的那样恢复正常。
就好像让一个人尝过熟肉的滋味后,他就再也吃不下生肉了。他知道把这块肉烤熟然后添加佐料,吞吃入腹后会得到莫大的满足——于是单纯的果蔬无法再满足已经尝过熟肉的胃,蜂蜜水浸泡柠檬的酸气甜蜜无时无刻不缠绕在及川彻的神经系统里。
他以为那只是片刻的,暂时的。
就像是青春期突然冒出来的绮丽梦境,就像某个早晨醒来忽然有了反应的某处生理构造。
但莫名的渴求却好像在他心底扎了根,缠缠绕绕踩着他心脏上纤细的血管生长,让他无法再从佐栀子身上移开目光。他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玩笑的把少女横抱起来嘲笑她重了,没办法大大方方的贴着她脸颊问她是不是换了新的洗面奶。
看见别的异性红着脸靠近佐栀子时他心底难以克制的生出烦躁和敌视,及川彻很清楚这样的情绪——他曾经在排球场上体会过的,他很熟悉的,名为——
嫉妒。
在小春山春游那两天一夜,被好友点破自己隐蔽的心思后,及川彻不得不面对自己真正的内心。他意识到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就会失去。
他应该做点什么。
就像他在排球场上为了胜利所做的一切。
病房窗外胡桃木树影摇动,在瓷砖地板上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
及川彻抱着果篮,向日葵花瓣承接着太阳光,那温柔的春光也落在少年低垂眉眼上。他轻声:“花是我买来送你的。”
佐栀子还想往后退,但直到她后背碰到障碍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背靠墙壁,没有继续后退的空间了。
她干笑,背在身后的手紧张的拧成一团:“送我……花?恋爱游戏不是结束了吗?我可不打算同一个游戏试第二次哦。”
及川彻:“不是尝试。我喜欢你,现在是我在追你——你可以拒绝,没有关系。”
现在佐栀子是真的完全笑不出来了,就连及川彻拄着拐杖的惨状都无法再引起佐栀子的丝毫笑意了——她试图从少年专注的眼瞳中找出破绽,却惊诧的发现对方看着自己的表情就好像在看着一颗排球。
……这个比喻有点奇怪,但在和及川彻对视的瞬间,佐栀子脑中确实浮现出了这样的联想。
及川彻冷静而专注的看着她,额发垂下的阴影掩盖他眉骨眼窝,他沉默而散发着侵/略/性,一如球场上那个掌控全局的大王者。
不妙啊,怎么这家伙的表情看起来比上次更认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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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挣扎完了,当条咸鱼躺会儿【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