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

表演依旧在进行着,可宇文辰已经没有了心思。无论是苏筱晗反常的表现还是何劲火热直接的眼神,无一不让她感到茫然。而成长,便是从茫然中蜕变着。表演结束后,出乎宇文辰的预料,自己的钢琴独奏竟获得了第一名,而八班的剧目,则因主题不恰当,只得了个类似安慰奖的小奖项,不免令宇文辰为何劲抱屈。

回家的路上,宇文辰依旧闷闷不乐,这样的结果,颇有些胜之不武的感觉。撇开她和何劲之间这种暧昧莫名的牵扯,她觉得好像是自己偷了属于别人的东西一样。身边,已经换回一颗平常心的苏筱晗一路打趣着宇文辰,时不时地提上何劲几句,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宇文辰还是察觉出了异样。越是想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却偏偏更容易让人察觉到自身的反常。

和苏筱晗在路口分了手,宇文辰一个人回了公寓。苏筱晗不管对人对事一直都很理智,再加上作为母亲的孙艺楠,宇文辰并不担心苏筱晗会有什么事。倒是她自己……宇文辰将自己摔进床褥里,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

宇文辰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联系了。刚开始,宇文辰还会觉得不习惯,甚至还会去翻翻日历,算算时间。可现在,宇文辰没来由的一阵心烦。自己是他什么人啊,凭什么宇文辰就非得要和她联系了!这样一想,宇文辰更加觉得气闷了,翻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又想到了何劲,更加苦恼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翻来覆去地发泄着内心的郁闷,宇文辰从一团乱的被子里挣了出来,扒扒松乱的长发,甩了甩脑袋,准备去吃晚饭。穿上外套,拿上手机钱包,宇文辰正准备穿上鞋子出门,却看到手机上有条未读来信的标识,于是倚在门口,翻开了手机。

下了飞机,宇文辰长长地吁了口气。离开S市两年多,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宇文辰猛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不是因为这两年来这里飞速发展的变化,而是因为这里的人。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宇文辰了,宇文辰的心脏便开始不争气地跳动地飞快。

按捺住心中的忐忑与雀跃,宇文辰决定先在市区休整一夜,第二天再前往宇文辰所在的区县。这一段时间以来,一起可以说是在刻意地逃避着宇文辰。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概,渴望得越是厉害,便越是害怕面对现实吧。后来,宇文辰终于想通了,与其这样忐忑不安,不如放手一搏,于是,今天,他出现在了这里。

第二天,是平常上课的日子。一整个上午,何劲都是心不在焉的,一边在心里祈祷着时间快点过去,一边又害怕着中午的到来。昨天,他给宇文辰发了条短信,想将她约出来好好谈谈。晚上,宇文辰回复了消息,约在今天中午十二点在学校的小花园见面。这让何劲又是期待,又是紧张。各种焦躁的情绪让何劲坐立难安,在回答老师提问的时候接连出错,一上午闹了不少笑话。再一次在同学的哄笑声和老师诧异加无语的眼神中,回家坐回凳子,摸摸桌肚里的那一个小包,再次陷入了矛盾的情绪之中。

中午,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淞埔高中的门口,正碰上了中午出校门的学生大军。宇文辰下了车,一身贴身的休闲西服衬得他原本就挺拔的身姿更加修长,在穿着校服,被繁重的课业压得暗淡无光的学生中,无疑抢眼至极,顿时成了瞩目的焦点。已经习惯了被注视的宇文辰神色如常地径直往学校的门口的保卫处走去,在交涉一番并打了个电话之后,门卫便放行了。

走在淞埔高中如山林古画的校园中,看着迎面走来的三五成群的学生,宇文辰不胜感慨,猛然间觉得,至极似乎已经是老态龙钟了。自嘲一笑,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搞笑的想法抛诸脑后,宇文辰准备先行到宇文辰的班级去,等她吃完饭回来看到自己,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呢?这样想着,宇文辰又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活像是一只刚偷完腥的猫。

宇文辰低着头走在前面,身后是同样低着头惴惴不安,活像个小媳妇的何劲。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进了小花园。望着面前一闪而过的侨影,宇文辰张开嘴,却将那一声叫唤硬生生地卡回了喉间,攥紧了双拳,手骨关节被捏得嘎吱作响。森冷了一双眼眸,宇文辰追随着两人也悄无声息地进了小花园内。

何劲呆呆地望着背靠着一棵古松的宇文辰,那轻撩长发的动作仿佛猫的爪子,挠在他的心头。“我喜欢你很久了。”没有任何的铺垫,何劲直白地说出了这句早在很久以前便想说的的话。宇文辰楞了一下,虽说心里早有准备,但乍闻何劲如此坦诚直言,她还是有些怔楞。

“很久了,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何劲继续说着,从带着的背包里取出厚厚一叠的纸来,“这些,我画了很久,一直画,一直画。后来,你走了,我也就没有再画了。”宇文辰一张嘴张成了惊讶的“O”型,接过那厚厚一叠的东西,从一开始画在普通的作业本上,略显拙劣的涂鸦,到后来画在厚厚一本素描本上,渐显成熟风格的画作,每一张,每一幅,上面,只有一个人,就是她??宇文辰!

那一叠画像,宇文辰捧在手里,似有千斤之重,耳边,是很久断断续续的叙述:“当初你说过,淞埔是你梦中的天堂,所以,我来了,只想感受一下你当时说这句话时的心情。却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也到了这里!”说到这里,何劲激动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宇文辰的手。宇文辰吓了一跳,手里的纸摔了一地,“宇文辰,如果这不是缘分,那什么是?”没有管散落开来的画纸,何劲只是热切地注视着面前的宇文辰。

宇文辰望着何劲,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该说些什么。说不感动,说不震惊,怎么可能!谁能想到,在当年,在何劲的拳头下噙着泪水的时候,她就已经走进了他的心!宇文辰的心中默念着,望着何劲火热的眼神,感受着按在自己肩膀上的力度,宇文辰有一种想要不顾一切地答应何劲的冲动。

车来人往的大街上,宇文辰走在行人的洪流中,脑中是一片刺眼的苍白。十年!他们相识,已有十年,在最是懵懂无知的年少时光相依相伴,岁月的空白不曾阻隔他们的脚步,失散多年,再聚首,那一份沉甸甸的过去,他了解,却不曾参与的过去,他如何能够争取?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宇文辰只觉得天地间,只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所有人,都离得好远,好远……

话到嘴边,却被咽了下去,宇文辰没有开口,也没有摇头。何劲的眼神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布满了失落。他知道,自己这次出师不利,已经失败了。望着何劲颓丧的神情,宇文辰有些不忍,想要安慰,却还是止住了。如果不爱,那就远离,免得让人徒惹伤悲。

何劲爱上的,不过是在阳光下布满了伪装的,完美如画中仙的宇文辰。若他见识了那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浑身带着尖锐的倒刺的恶魔,还会这般神情吗?大概,也只有那个家伙,才会无所顾忌吧。想到宇文辰,宇文辰心中一甜,旋即,又是一阵苦涩。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何劲,宇文辰像只鸵鸟一样躲避着现实,埋首于学习之中,频繁地出入图书馆自习室。而苏筱晗,也跟拼了命一样,发狠学习,宇文辰知道,苏筱晗这样子,多半是那个叫童璋的学长牵动了她的情绪。但她也知道,苏筱晗已经做出了决定,不然,不会在第二天就向班主任递交申请,想要去日本做什么交流生。既然如此,她就更不便多说了。朋友,不是用来多嘴多舌八卦用的。

没几天,苏筱晗的申请就得到了批复。学习优异,学生会工作也相当出色,没有不让她去的理由,于是,苏筱晗和其他同学一起,在带队老师的带领下先去市区进行为期一司徒的封闭式学习,为去日本做准备。

身边骤然少了一个人,让宇文辰极为不习惯。更让她不自在的,是何劲时时的微笑。虽然当日失望而返,但何劲并不曾放弃,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宇文辰面前,却不会显得太过热切黏人。但就是这种春风化雨般细致入微的态度,更让宇文辰无法招架,不禁心烦意乱。而偏偏,宇文辰这个该死的家伙在这种时候愣是半点消息也没有。心中憋气的宇文辰竟也一直忍着没有打通电话或者向齐卿颜他们询问一下。

司徒六,天气已经渐渐炎热起来,宇文辰躲在庄园的后山,享受着绿荫凉风,脚边歇着老伙计Lucas,一时间忘却了所有的烦心事,显得惬意无比。可惜,这份悠闲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声凄厉的叫唤打断了。

“斯斯!斯斯!不好啦!”齐卿颜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带着仿佛天崩地裂的声嘶力竭。宇文辰一个激灵,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心头弥漫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趴在地上打着盹的Lucas收到了惊吓,不停地叫唤着。宇文辰用脚尖碰了碰它,让它安静了下来,然后便面色凝重地朝齐卿颜过来的方向走去。

“斯斯!”齐卿颜一首抓住宇文辰的手臂,一手拽紧了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宇文辰扶住齐卿颜,不停地替她顺着气:“舅妈,别急,别急!您慢点儿。”齐卿颜摇着头,几度张口,却发不出声来,只是眼泪扑朔朔地往下掉,看得宇文辰心头一阵发紧。

“斯斯,小晔,小晔他出事了!”终于,齐卿颜能开口了,声音,仿佛是掐着脖子从里面硬挤出来的,瞬间抽空了所有的空气。“什,什么?”宇文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用同样掐着脖子的声音又问了一遍。“小晔,他出车祸了……呜呜呜……”齐卿颜终于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却在宇文辰脑中炸了一个响雷。

“车祸?”宇文辰瞪着眼,表情傻傻地反问着。齐卿颜点了点头,将事情告诉了宇文辰。原来,宇文辰在美国出了车祸,虽然现在情形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据说心理受伤颇重,医生建议最好能够有关系紧密的亲人或者朋友,全程陪同康复的过程。

“那边的管家打电话来说,小晔他现在谁也不想见,连他爸都被赶了出去,只是一个劲地念叨着你的名字。你齐叔叔怕这样下去小晔会有危险,所以让人打了个电话来,希望你可以过去一段时间。”齐卿颜用希冀的眼神望着宇文辰。她不能生育,宇文辰和宇文辰一样,早已被她看成是自己的孩子了。如今,另一个孩子出事了,以她一个母亲的心理,如何能够承受。虽然马上要高三了,课业比较繁重,但以宇文辰的成绩没什么大问题。想来,凭着两人相处了那么久的份上,宇文辰也会过去看看他的。

从齐卿颜说出宇文辰出车祸开始,宇文辰脑海中就已经是一片空白了。她不敢相信,那个成天桀骜不驯的,像天神一样高高在上的少年竟然会出车祸?开什么玩笑!

想象着宇文辰原本生机勃勃的身躯此刻**满各种导管,像破碎的玩偶一样躺在**,原本充满了冷意与讥诮,时刻散发出光芒的黑眸布满了呆傻茫然与惊恐,宇文辰突然惶恐了起来,寒意在一瞬间侵袭了全身,眼神里充斥着惊惶与不安。

不!不能这样!一想到那个人,那个和自己嬉笑怒骂,那个虽然时刻嘲讽着自己,却老是护着自己的口是心非的家伙竟然要靠心理辅导才能重新振作起来,宇文辰便是一阵难安。“我去!”宇文辰的声音充满了坚定。这次,就换她来守护他!

美国,齐宅。

齐卿武推开儿子的卧房,里面此刻空****的。阳台的落地窗打开着,夜风徐徐,将窗帘吹得不住地飞舞,若隐若现间,阳台上闪现着明暗不定的光点。

穿过偌大的卧房,齐卿武站在阳台上,开口道:“怎么开始抽烟了?”齐卿武发现,他越来越搞不懂自己的儿子了。当初为了拓展事业,把乍逢骤变的小孩子交给了妹妹。他不是不担心,但他还有事业需要发展,而且,他也相信齐卿颜会让这孩子得到很好的照顾。果不其然,在带他来美国的时候,很明显地可以发现,宇文辰变得开朗懂事了许多,接下来,在让他接触企业管理的时候,儿子的表现也是相当不俗,让他又满意又放心。

可是,难道好景永远不长吗?前不久,宇文辰突然回国了一趟。他以为是儿子想念齐卿颜一家子了,可没到两天,却又回来了,还带回了一身的阴沉煞气。他永远记得,那天偶然在家的他向儿子问话时,宇文辰那赤红的,带着疯狂的眼神,让他在一瞬间想到了雪原上的野狼,而且,是一头受伤的,带着刻骨仇恨的独狼!

凉风灌到了脖子里,齐卿武打了个寒颤,望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开始抽烟的宇文辰,皱了皱眉:“少抽点。”齐卿武觉得,自己对儿子的关心似乎真的是少了点。宇文辰“嗯”了一声,就着阳台的栏杆捻灭了烟头:“英国那边发来的报告收到了?”

“看了,所以来找你了。”“嗯。”“嗯,我明天6就走,估计要几个月才能回来。”“嗯。”“你留心着点。”“知道。”一时间,又是一片静默。宇文辰手指一曲,将已经灭了很久的烟头丢了出去,落在了下面的草坪上。

晚上,柳家大院里一派忙乎的景象。陈俊?已经定了明天的机票,幸亏原本就打算过一段时间一道去趟美国,所以将护照之类的都给办了,省了不少事。陈芸、柳山在一边拉着柳山不停地说着注意事项,齐卿颜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替宇文辰收拾东西。要不是来电的管家说宇文辰谁都不想见,怕刺激到他的情绪,不然她早就飞过去了。现在只好让宇文辰先过去看看了。

候机大厅,宇文辰望着大屏幕,心里焦躁不安。不知道宇文辰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苏筱晗因为在接受封闭式学习,没法联系到,所以宇文辰特别交代了家里人一声,代为转告一下,学校里的事有陈俊?安排,剩下的,就等着登机了,宇文辰捏紧了随身带着的背包。

下了飞机,在形形**的外国人中,黑发黑眸,外表靓丽的宇文辰显得很特殊,很耀眼。很快,便有一个举着“宇文辰”牌子的青年凑了上来,旁边跟着的是一个银灰色头发的老者,五六十岁的样子,却并不老态,显得比身边的年轻人还要硬朗。老人一上来就用英语询问是否是宇文辰本人。宇文辰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大概是宇文辰或者齐卿颜已经告诉过这里的人,她用英语来交流是没有问题的。

看到宇文辰点点头,老先生便带着宇文辰出了机场,上了车。这个老人,就是之前打电话到柳庄来的老管家理查德。上了车,理查德给了宇文辰一瓶矿泉水。宇文辰因为一直心绪不宁,在飞机上也没有好好进食休息,下了飞机后着实有些渴了,便拧开瓶子灌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