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他人亡我心死
皇帝倒吸一口凉气,道:“如今,这朝中文武百官,能得朕信任的也只有两位爱卿了。此次朕委派百里爱卿前去剿灭前朝乱党,可别让朕失望了。”
“微臣定不负皇上重望!”
第二日的朝堂之上,商议的也正是此事。皇帝钦点百里奕祯为大元帅,领兵二十万前往连州剿灭前朝乱党!
朝堂之上,几个年迈的将军也无话可说,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朝中人尽皆知忠国候百里奕祯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深得皇帝信任,既然皇上下了旨让百里奕祯领兵前去征战,任是谁说了反对的话也是无济于事。
三日之后,便是忠国候领兵出征之日。而那龙椅上昏庸无能的皇帝犹不自知,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断送这大睿的江山。
何柄城与百里奕祯此时正饮酒祝贺,谋划了这么久,便是等今日这一刻。连州的前朝乱党造反根本没有十万之众,不过是他们从中作梗,虚传了口信罢了。
大睿总共拥有兵马亦不过六十万,而除去了戍守边疆和此前南宫煦夜调去云南的兵马,皇帝亲自能调动亦不过三十万,此时,百里奕祯领二十万前去连州,皇帝手中能调动的不过十万。
若是百里奕祯联合前朝乱党,帅着手上的二十几万兵马一起直捣京师,国都被占,一国之君被俘,那大睿朝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瓦解,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新的朝代。
年仅二十三岁的皇帝南宫凛皓便是大睿国史上的亡国之君!
玉倾之这七日来都住在这深山的竹屋之中,看任何事物的眼神都是淡漠的,好似这世间的一切再也没有可以让他在乎的事物。无欲无求地好似天上修了千年的神仙。从前,未与南宫煦夜结为夫妻,他亦是淡漠的,只是,如今,他的淡漠更甚。
一身白衣的男子用和田白玉簪挽着发,是从前南宫煦夜送他的那支。平静如水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站在窗前,窗外便是刚长出来不久的竹子,新绿的颜色饱满地好似就要滴落。眼里映着竹,却不是在看竹。
身后有一人从他后面揽住了他的肩,将下巴搁在他肩上,柔声道:“怎的不好好在**歇息。”
玉倾之并未有一丝动容,淡淡道:“侯爷,你逾距了。”
身后的人心头一抽,仍旧揽着他,“难道,你一定要与我疏远?”
“人与人之间,近与远是相对的,若是心近了,则天各一方也是近在咫尺,若是心远了,即便近在眼前,亦还是遥不可及。”
百里奕祯缓缓地松开手,恍惚地退后一步,喃道:“你变了。”
玉倾之的视线落在窗外,“世间万物皆在变,人又怎会不变?”
百里奕祯看着他淡漠的侧脸,“你就真的那么爱他?”
玉倾之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百里奕祯目中凌厉,“可是他死了!七日前,他人头落地命归黄泉,是我亲眼看见的!”
这个玉倾之早该预料到了,所以,即便听到他亲口说出,心中也毫不起伏,只艰难开口道:“他若人亡我便心死。”
百里奕祯再上前一步,方才凌厉的目光放柔了,用商量的语气道:“但是,你才过及冠,还年轻,我们可以重头来过!明日,明日我便要奉命出征,不久之后,这江山便掌握在我手中,到时候,我定封你为我的皇后,他南宫煦夜能给的不能给的,我通通能给,权力地位荣华富贵,还有我的这一颗真心,我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哪怕,哪怕你并不喜欢我。你说,可好?”
玉倾之脸上依旧毫不动容,只道:“侯爷说笑了。”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百里奕祯抬手将他揽入怀里,揽得很紧,闭着眼睛,脸贴着他的鬓发,口中还喘着气,“倾之,我是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这些年一直都未变。你可都知道,我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没能阻止你与南宫煦夜成亲,是我懦弱,我该带你走,走得越远越好!”
抬手解开百里奕祯环在肩上的手,转身后退一步,玉倾之贴上竹窗,苦苦一笑,“只是,我这一生绝不会后悔的一件事便是与煦夜结为连理!”
“你……”百里奕祯心里怒火烧得很旺,盯着玉倾之,似要将他吃了。提步上前,将他困在双臂和窗口之间,急促的呼吸搭在玉倾之的脸上,“你到底怎样才能接受我?!”
“应该是侯爷到底怎样才会放过我。”
百里奕祯瞪圆了眼睛,厉声道:“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离不离开是我的事。”玉倾之语气平淡,却是不可置否。
“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得到你的人!”话音刚落,百里奕祯便将身子向着玉倾之拥去,而后,身体便僵硬了。方才,玉倾之出手极快地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
百里奕祯便只剩下一双眼睛和嘴巴能动,怒目看着玉倾之。
玉倾之从他身前移开,踱步到他身后,道:“你百里家于我有养育之恩,我今日暂且不杀你,从此以后,我玉倾之与百里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百里奕祯听到他说暂且不杀,也便是说若是老夫人对他有养育之恩,那今日他很有可能会死在他手下?百里奕祯自嘲一笑,道:“你就这么恨我?!”
玉倾之不答他的话,提步向着屋外走去,纸鸢迎面而来,看到了玉倾之便道:“公子,你怎么出来了?”
玉倾之目视前方,轻描淡写道:“走罢,离开这。”
纸鸢还不清楚什么事,看着玉倾之在竹林小道越走越远,便也跟了上去。
第二日一早,忠国候百里奕祯率着二十万兵马从京城出发,前去连州剿灭造反的前朝余孽。皇帝领着文武百官亲自登上城门楼为三军践行。
文武百官之中却不见中书令和中书郎的身影。中书令欧阳珏自八日前在雨中跪了半天,便卧病在榻,一直未见有起色。
中书侍郎尹阑携着礼上门探访,也只得在寝房见到欧阳珏。
欧阳珏脸色苍白,间或咳嗽一阵,半倚在床头听着尹阑说这些日朝廷发生的事。
末了,欧阳珏问:“王爷的后事,可有人办了?”
提及南宫煦夜,尹阑垂着头,心里说不出的酸楚,“欧阳大人放心罢,王爷的后事太后都派人办好了。虽死后未能入皇陵,但是,后事办得风光,墓址也是块风水宝地。”
欧阳珏脸色沉重,一双带有几分沧桑的眼睛看着前方,感叹道:“王爷那个人,做了一辈子好人,小的时候在后宫受了诸多欺凌也没计较,长大之后,因为兄弟之间的皇位之争他也被牵连,吃了不少苦头,等做了一朝王爷,还是处处替别人着想,不曾有过半点怨言。这样的人,本该受到上天的眷顾才对,却没想到,到头来却受了这般的冤屈。”
尹阑听着欧阳珏说这番话,眼睛湿润,垂着头抬起袖子揩了揩眼角,南宫煦夜行刑那一日,他没敢去看,怕看了之后心就更疼。
尹阑在欧阳珏手下办事,因为欧阳珏的关系也与南宫煦夜有了较深的认识,心中对他怀有崇敬之意。而日长夜久,不知不觉中,那一份崇敬也在慢慢地发生变化,变成了难以启齿的情感。
一年多前,南宫煦夜要娶玉倾之,他低迷过,只是,那份情感却没能轻易放下。
欧阳珏对尹阑说:“你也二十有五了,该是时候想想成家的事了。”
尹阑沉吟半响,道:“这事不急。”
欧阳珏轻叹一声,三十多岁的年纪硬是说出花甲老头才说得出的话,“这人呐,一生也就那么一回事,出生时不知人间甜苦,哭笑之间不过一瞬。年少时轻狂不可一世,却也要吃尽苦头才知收敛,过了及冠,心智成熟,便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做一家之主,庇护左右。而待到过了半百,要能看淡世事,拂去俗世尘埃,静心颐享天年。”
尹阑看着地面,苦苦一笑,“欧阳大人说的是。”
说完了此事,欧阳珏咳嗽了几声,眼中因为咳嗽而积了些泪水,待他不咳了,便仰头看着床顶,又回到了原先的话题,问道:“王爷那,你可曾去拜祭过了?”
“嗯,去过了。”
欧阳珏咳嗽后便喘着粗气,说话也变得有些堵,“待明日,你也带我去拜拜他。世人不晓得他一生清廉,你我可不能忘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