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祸——太女请上榻 彼此最适合(锦禹番外)

撕裂的疼痛从头皮传来,她几乎无法抬头看清抓住自己那盗匪的样貌。

“你不是很能跑吗?再跑啊,跑啊!再敢跑老子就打断你的腿!”根本不用去看,也能猜到男人此刻的表情是多么狰狞可怖。

“老六!住手!”有人在一旁气急败坏地喊道:“她是大哥要的人,你给我下手轻点!”

“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二当家都被杀了,他竟然还能这么无动于衷!”男人发出不满的低吼。

“大哥做的决定,不是你我可以随便置喙的。”

“哼,大哥到底想要干什么!这臭娘们再漂亮,也不过就是个女人。五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缺过女人?大哥想要,小弟我给他找上十个八个也不成问题!”

“老六,我说过了,大哥的决定,不是我们可以随便干涉的,你赶紧闭嘴吧。”

“哼!”男人恶狠狠地瞪了孙青柔一眼,松开手走到了一旁。

孙青柔刚想从地上爬起,后颈便骤然一痛,于是昏迷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陌生的房屋,房间的布置虽算不上豪华精致,却也整洁干净,一张卧榻,一排书柜,并一套桌椅,地上铺着驼色毡毯,在屋门口,隔着一扇花梨木浅浮雕屏风。

因被屏风阻隔视线的缘故,她无法看到室外的景象,只隐约看到有个人,似乎正坐在门前。

一定是看守她的人。

昏迷前的记忆,迅速浮上脑海,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知被一同抓来的,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锦禹……

“我劝你还是不要乱动心思为好。”她正欲下榻,一个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你是谁?”左右找不到防身的武器,只好将放在角柜上的花瓶举起。

一阵沉默,屋外响起一阵木质轮椅摩擦发出的黯哑咯吱声,一个人影从屏风后绕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几乎可以称之为可怕的脸孔,纵横交错的刀伤,遍布在男人原本英挺的脸面上,除了那双寒意涔涔的眼外,她几乎无法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完整的地方。

看到她的眼神,男人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害怕?很恶心?”

孙青柔没有回答他,只握紧了手里的花瓶,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

男人仿佛没看到她的小动作般,沉声道:“如果我记得不错,在我的手下追捕你时,你曾亲口答应过老二提出的要求。”

心头猛地一咯噔,她再次紧张地朝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身体已经抵到了床榻,退无可退。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至少……现在不会。”男人声音低沉,隐约携着一丝血腥的寒意。

她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冷静,虽然自己现下的状况不容乐观:“我是答应他了,但他没有守信。”她答应那个要求的唯一条件,就是放了祁锦禹,对方却出尔反尔。

男人点头:“是,老二确实不守承诺,所以,他死有余辜。”

从男人的口气不难得之,他应该知道,杀死二当家的人是谁。

“你不杀了我,为你兄弟报仇?”

男人闻言,忽地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嘶哑沉闷,如同幽暗洞穴中某种冷血生物发出的诡异声音:“报仇?人在江湖,生死有命,他被你杀死,那是因为他该死,命数已定,也怪他自己不够小心,我有什么义务,要为他报仇呢?再说,死就是死,即便报仇,死去的人,也不会再活过来。”

他说得倒是有一定道理,不过却未免有些过于冷血了。

“倒是你……”男人忽然将轮椅朝前移动了几步:“心高气傲的四小姐,为了太子那个混账败类,竟然不惜一切做到了这个地步,值得吗?”

四小姐?

这是一个多么遥远的称呼了,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

她呆呆望着面前的男人,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你……你难道……”

“没错,我们可是故人呢。”男人接下她的话,而后又逼近了一步:“只不过,四小姐早就忘了我,甚至连曾经发生过什么,你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男人的口吻,带着一种古怪的意味,像是在提醒她,又像是在吓唬她,更像是在指责她,讥讽她。

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不解,警戒心不自觉地被放低,她看着男人,目中一片迷茫。

“是了,是了,四小姐当然想不起我,这是明摆着的事,还需要去证实吗?谁能记得一个不自量力,明明身份低贱,却妄图俘获小姐真心,最后被丢出去乱棍打死的小厮呢,你说是不是,四小姐?”

在未进宫前,爱慕孙青柔的男子可谓是数不胜数,位高权重者有之,身份低下者亦有之,当年的她,对那些觊觎迷恋自己的目光厌烦至极,于是在一次忍无可忍后,将一个爱慕自己的小厮作为发泄对象,下达了乱棍打死的命令。

早已被丢到回忆角落中尘封的过往,毫无预兆地再次浮现在眼前,虽然她早已忘了那个小厮的长相,但她还是肯定地说道:“你就是那个小厮。”

男人满是伤痕的脸,突然间变得扭曲起来,那因为残疾而变得畸形的双腿剧烈颤抖着:“哈哈,你竟然还记得,你竟然还记得!孙青柔,你可知道,当我的双腿被粗重的木棍一寸寸打断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恨你!从爱慕到仇恨,也不过片刻的时间而已。”他盯着女子绝美清丽的容貌,厌恶般从口中挤出一句:“哼,你和祁锦禹那个狗东西还真是天生一对呢!”

听到祁锦禹的名字,她下意识想询问对方他的安危状况,但一看到男人如同野兽般凶恶的双目,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蓦地将她笼罩。

“孙青柔,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你的性命吗?因为我要将我所受的所有痛苦和屈辱,百倍奉还给你!对了,你不是答应老二,愿意做我的女人吗?哈,我现在就让你如愿!”一声清脆的响动,木质轮椅的座椅忽然弹了起来,男人借助这股力道站起身,猛地朝孙青柔扑去。

因为毫无防备,孙青柔被男人用力扑倒在榻上,双臂被举起,牢牢按在头顶。

虽不知男人在双腿残废的情况下是如何坐上盗匪头领之位的,但凭借他现在的地位,也不难得之,他若没有点本事,又怎能服众。

全身都被压制,除了双腿能活动外,她几乎已成刀俎上的鱼肉。

“混蛋,放开我!”丑陋的脸庞,邪恶的欲念,种种男人身上的气息,都让她觉得恶心至极。

“哈?放开你?放开你的话,我们又如何行**,你放心,我不会弄痛你的,我一定会让你欲生欲死,求我疼爱。”男人捏住她的下巴,**邪地笑道:“乖,听话,待我尝过鲜后,我再让兄弟们也一起享受享受,一次让你爽个够!哈哈哈哈……”

身体无法动弹,甚至连两双腿也被男人死死钳制。

那种类似无数爬虫爬过身体的感觉,令她恶心得几乎要尖叫出声。

但她却一声不吭,连基本的挣扎也一并放弃。

在男人看来,她就像个被猎人随意玩弄却无力反抗的可怜猎物,男性的本能被激发出来,眸中的赤红,已由最初的愤怒,转化为浓重的欲望。

他粗暴地扯开孙青柔衣衫上的纽扣,用蛮力将她的衣衫撕扯了下来,期间,她安静的就像一个精致的布娃娃,任男人在她身上随意发泄。

当最后一件遮体的肚兜被扯下,男人双目发直地盯着她玲珑有致的绝美身躯,一动不动、安静闭目的女子蓦地睁开双眼,握住被丢在床榻一角的花瓶,狠狠朝着男人的头部击去。

男人被击倒在榻上,她顾不得捡起衣物蔽体,抓起一片碎瓷,便朝着男人的颈部割去。

男人虽然受了重伤,却还残留有一丝反击之力,用未受伤的腿踢在她的小腹上,她重重撞在床柱边,额上渗下的鲜血遮蔽了视线。

“贱人!给脸不要脸!”下一刻,男人巴掌便狠狠扇在了她的脸上,同时,脖子被一双粗糙的大手牢牢扼住。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男人双目暴突,掐住她脖颈的手青筋毕现,“不,不,那样还不够惨,我要让几百个男人将你轮\暴致死,让你像牲畜一样,在男人身下婉转求欢!”

意识渐渐变得渺远,扼住脖颈的手,就像一个可怕的紧箍咒,原本就苍白的脸颊,此刻已褪去所有血色,惨白如纸。

生命伴随着痛苦与羞辱,在一点点消失,面对不可能战胜的存在,她已经决定顺其自然了,可不知怎么的,她貌似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在对她大喊,“反抗!快反抗!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突然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猛地抬起双膝,朝着男人下体部位狠狠撞击,男人吃痛,惨叫着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握住一片尖锐的瓷片,她毫不犹豫地朝着男人的面部刺下,在一声声的惨叫中,她不停地以手中碎瓷猛击男人的头部,满手满脸的鲜血,却已分不清,那血到底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青柔!”以为不会听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温暖的怀抱将她整个包覆。

“锦禹……”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醒来后,立刻顺着盗匪的踪迹找到这里,却最终,还是让她经历了这些本不该她经历的痛苦。

“锦禹!”再怎样的勇敢隐忍,在这一刻,都已不复存在,她紧紧抱着他,将颤抖不已的身躯,偎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

“没事了没事了。”他轻拍她的脊背,声音轻柔道:“放心,有我在,今后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她死死揪着他的衣襟,颤抖着声音道:“锦禹,别再离开我了好吗?我只有你,只有你……”

“……”他静静抱着她,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直线,长久的静默,一语不发。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汹涌不断的眼泪戛然收势,缓缓直起身子,望着自己手臂上的青紫瘀痕,还有身上凌乱的衣衫,嘶哑着声音苦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知道……你并不是嫌弃我,你只是……只是不喜欢我罢了……”嘴上虽这么说,心底的疼痛却始终没有减少半分。

在险些失去贞洁前,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她多么希望他能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带她离开这个可怕肮脏的地方,可当他真的出现了,一切却不再是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她恨不得,从今以后,再也不与他相见……虽然会让人绝望得连心都滴血,但至少,还有些许美好的回忆。

“青柔,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终于,他开口了,却没有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这原本就在预料之中,没什么好难过的,但她的眼眶还是一阵烧灼,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显然意会错了她流泪的原因,一边温柔地替她拭泪,一边说:“别怕,我说了,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说完,他褪下自己的衣衫,将染有鲜血和灰尘的外衫小心翼翼披在她的身上,盖住她**的肌肤。

这里发出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其他盗匪,加上祁锦禹秘密潜入时打昏的一名盗匪被人发觉,两人所在的房屋,立时被中盗匪团团围住。

“锦禹,你的伤……”危机近在眼前,孙青柔知道此刻并不是纠结两人关系的时候,面对众多的盗匪,她只能成为他的负累。

他对她安心一笑,示意她无需担心,然后在室内环顾一圈,将一把挂在墙上的长剑取下。

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从前总是安安静静跟在那个女子身边,是因为她根本就不需要自己那点微薄的力量,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只会舞文弄墨的弱者。

但现在不一样,在他的身边,有个人,需要他来保护。

很久没有握过剑了,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其实他是会武功的。

“青柔,我们走。”还剑入鞘,他单手揽着她,大步朝屋外走去。

不出所料,屋外,密密麻麻的人群,将这座独立的小屋严丝密合地围在了中央。

众匪们个个凶神恶煞,杀意腾腾,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大汉站出来,双目瞪如铜铃,冲两人怒吼道:“妈的!你们这对狗男女,竟然杀死了大哥!老子今天绝不放过你们!”喊话之人,正是之前那个追捕孙青柔的老六。

另一个身材偏瘦的高个儿男双目阴暗,也看着二人,沉声道:“你们好大的本事,竟然连大哥也惨死你二人之手,不过你们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兄弟们,准备好手里的家伙,绝不可让这两人离开!”

刀光反射着正午刺眼的光芒,隐隐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她不由得颤了颤身体,更紧得靠近他。

“噌”的一声,祁锦禹拔出了手中利剑,锋锐的剑尖上,流转着一圈冷幽的光泽,他以剑指地,望着面前黑压压的人群,声音沉缓,一字一句道:“在下自知罪孽深重,这大半年来,为弥补曾经过错,在下一直勤勤恳恳,行善积德,怎奈现实残酷,造化弄人,在下一番心血,只怕要在今日毁于一旦,既然如此,倒不如重归黑暗,在这条罪孽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一脸悲愤的众人,听了他这番没头没脑的话,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难不成,这家伙被他们这番阵势给吓傻了?

不理会那些或纳闷或奇怪或嘲笑的盗匪,祁锦禹低下头,揽在孙青柔腰上的手蓦地收紧,同时低声说道:“青柔,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

没有问他为什么,甚至连一丝犹豫和疑惑都没有,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她便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把自己全权交给他,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担心,只要有他在。

剑风带起她散落的长发,湿润的空气中,渐渐染上血腥的气息,怒吼声,惨叫声,脚步声,刀剑相击声,各种声音交织在耳畔,她却如置身前所未有的安宁中,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揽在腰间那只臂膀的力量始终如一,安心且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番天翻地覆后,揽着自己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伴随着长剑落地发出的清脆“哐啷”声。

她心头一惊,连忙睁开眼。

身边男子那一身雪白中衣,早已被鲜血染透,甚至在衣角处,还有粘稠的血液在缓缓滴落。

“我把他们都杀了。”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却如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她的心口上。

回身,望向身后那一片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他继续道:“你知道吗?当年,在那个奸细拔剑刺向父皇心口的时候,其实,我是有能力阻止的,如果我出手,父皇也许就不会死……”说到这里,他转过头,自嘲一笑,“可父皇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失望,厌恶,那一瞬间,我甚至想要亲手杀了他。”

“锦禹……”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来,虽然那是离她很久远的事情,但只凭想象就不难知道,再次提及曾经的伤痛,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

他却像说着别人的故事那般,连眼神都是平静无波的:“我从来都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这个世界不需要我来拯救,而我也没有能力去拯救,我甚至……连自己都救赎不了,但只要有人还需要我,我就会豁出一切,性命、尊严、希望、灵魂,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曾经,他以为她需要他,她眼底的信任与渴望,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没有被遗弃的人,但直到那一天,他才明白,她所谓的需要,不过只是一个谎言而已。

“锦禹。”孙青柔握住他的手,声音虽因为害怕再次听到他的拒绝而颤抖,却异常坚定:“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也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从现在开始,这个世上,有我爱你!”

他一怔,那一瞬间,已经死去许久的心,像是忽然鲜活起来了一样。

正要说什么,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难道是敌人的增援?他连忙抽出手,急急将她揽至身后。

当一角艳红出现在眼前时,他再次怔住,没想到,竟然会是……

“呀,这里发生什么了?”马匹还在急速狂奔,一身红衣的女子便已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看着眼前尸横遍野的景象,猛地倒吸了一口气:“竟然来晚了!”

“轩辕梦。”朝思暮想,连轻轻于心底唤起都会疼痛不已的名字,此刻,却能如此平静的叫出。

他望着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饶是胆大如她,在看到满身是血的祁锦禹时,也不禁脱口惊呼:“锦禹,你怎么浑身是血?你们没事吧?”当她走到他身前,大批卫兵也紧随而至。

这一刻,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先前胸口的旧伤,以及与盗匪搏命时增添的新伤,全部开始发作起来。

眼前阵阵发黑,昏倒前,伸出染血的手,牢牢握住轩辕梦的手臂,凑近她,努力地,用微弱的声音说:“先照顾……青柔。”

言毕,意识便彻底远离。

……

不知怎的,这一觉,似乎睡得特别沉。

以往那些时时缠绕的噩梦,竟也奇迹般没有再出现过。

只有一个声音,在耳畔不断回响——从现在开始,这个世上,有我爱你!

从懂事起,他就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世上,没有人是真正爱自己的,就连母后也一样,她看重的,只是他这个华而不实的太子身份罢了。

如果他不是太子,那些企图从自己身上得到好处与回报的人,还会再“爱”自己吗?

对么肤浅的爱啊,竟然是建立在他身份之上的感情——虚伪的,可笑的,滑稽的,耻辱的。

明明知道那些所谓的爱只是个假象,他却像沉迷一般,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连对那个女子的迷恋,也是饮鸩止渴,因为他明白,她所谓的依赖,根本就只一个虚无缥缈的幻象。

对,没错,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轩辕梦对自己的所有感情,包括她所说的需要,都是一个假象,但他却信了,毫无理由地信了,因为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活得就像死人,他需要一点能够让心脏跳动起来的力量,哪怕这个力量,是一把锥心刺骨的利刃。

一切的痛苦,一切的不幸,都是自己选择的,又有什么好埋怨的呢?

他不后悔,永远都不会后悔!他自己走错的路,自己一个人走下去,自己做错的事,也由自己一个人来背负,如果这是命运给他的试炼,那么,他接受!

“怎么还不醒?不会有事吧。”

“放心,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

“可是都已经两天了。”

“急什么,他伤得这么重,如果没有我,只怕两个月都醒不过来。”

“苏苏,我看你最近满脑子只有那档子事,医术退步不少啊。”

“你……你少看不起人!是他自己不肯醒来,跟我的医术没关系!”

“自己不肯醒来?难不成……因为……”

“你也别把自己看得太高,我看八成,是他和孙青柔之间发生了什么,要不然她也不会走……”

伴随着轻如柳絮的低语,一瞬间,像是被某种尖锐物体狠狠刺到了心脏,耽于沉睡中的男子蓦地睁开眼。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床榻,甚至是……熟悉的人。

“梦?”似乎对一醒来所看到的人,感到无比惊讶。

“啊,真的醒了。”女子脸上绽出如释重负的笑,转头对站在窗边明显在生气的男子道:“苏苏,别生气了,我相信你的医术天下第一还不成吗?”

闻言,白苏转过身,剐了她一眼,然后走到榻边,探手摸了摸祁锦禹的额头:“已经退烧了,再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呆呆看着二人,大脑一片空白,却又隐约觉得,好似有某种重要的事情,正等着自己去做。

“……青柔呢?她在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看着轩辕梦,艰难开口。

她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故意侧过脸,岔开话题:“你昏迷了两日,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青柔在哪?我要见她。”他却固执地一再重复自己的要求。

轩辕梦似乎有些为难,看了眼白苏,白苏察觉到她的视线,脸上也显出为难来。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艰难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想要下榻。

“锦禹,你的身子还很虚弱,需要休息。”她连忙阻拦。

他却挥开她伸来的手,坚决要下地。

“锦禹,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好好休息,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再告诉你实情。”白苏见状,也一同劝道。

他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拼了命的要往门外去。

“祁锦禹!”在他伸手推门时,身后传来轩辕梦略显严厉的低叱:“如果你不爱她,就放她走,给她一个爱上别人和被爱的机会;如果你爱她,就把身体养好,以最佳的状态去见她,把她的人,连同心一起带回来。”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轩辕梦的话,如一根根尖锐的钉子,狠狠扎进脑袋。

无非就是两种选择,一是放她走,二是以彼此相爱相守的决心,永远在一起。

爱……

如今的他,还有资格说爱吗?

“我已经派人打探到了她的落脚点,两个选择,你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决定。”她走到他身边,缓缓握住他僵在半空的手,黑玉般的眸,如烈日般灼灼地紧盯他:“不要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人生只有一次,好好珍惜。”

——所有我不喜欢的,我不会的,我通通都能为你去做!

——锦禹,我不会让你死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从现在开始,这个世上,有我爱你!

女子或轻柔或坚定或决绝的话语,一遍遍在脑海中响起,伴随着那张凄迷绝艳清丽纯净的脸庞。

他苦笑一声,浑身瘫软着缓缓倒在了地上。

……

要说她最讨厌的季节,莫过于夏季了。

孙青柔以手遮额,抬头望着晴朗无云的天空,第一百零八次诅咒这连续数日的燥热鬼天气。

两个月的时间,对她来说并不是很难熬,只要她不去想他,不去想曾经发生的点点滴滴,一切还是可以忍受的。

但也只是可以。

每当夜深人静时,那些被她刻意遗忘丢弃的回忆,就会不受控制地涌向脑海。

她明明说过,从现在开始,由她来爱他,可最终,她还是逃避了。

没办法,只要对面那个女子,她所有的骄傲与自信,都会顷刻垮塌崩溃。

想起他在重伤之时,拼着最后的坚持,也要对那女子说出心中所想,心口就抑制不住地闷疼。

原打算不顾一切赖在他身边,就算他让自己滚,她也不会离开他,可一看到那个场面,所有的坚持都变成了泡影。

于是,她很没有出息地逃了……

“青柔妹子。”一个豪爽的声音蓦地想起,她下意识转身,当看清来人的时候,眼中快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她真是傻,怎么到了现在,还在做不切实际的梦呢?

他应该……已经与那个女子在一起了吧。

呵,对她的敬畏嫉妒,让自己自行惭秽到连她的名字也不敢叫吗?

这样的自己,还真是可怜呢。

在这里已经住了两月有余,同村的年轻男子,经常会主动帮她做一些粗活,有人也会常带些打的野味送她,日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简单而麻木,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假装自己从未认识过那个人,也从未爱上过那个人,时间长了,连自己都几乎要被自己骗了……

对面的青年男子快步朝她走来,将手中的一只野兔递给他:“今天收获不错,打了好几只野兔,要是以后每天都能像今天这样就太好了。”

男子一边爽朗地笑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活了二十几年,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姑娘,就像画中走出的仙子似的。

“谢谢。”接过对方递来的野兔,她微笑道谢。

只是一抹平易近人的浅笑罢了,却让男子瞬间看呆了眼。

对这样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她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大发雷霆,也不会因此而心生厌恶,更不会为了他人的爱慕倾倒而沾沾自喜,现在的她,已经学会了平静从容,知足常乐,这份心境,是她以前从未感受过的。

那青年还在呆呆地看她,她只回以淡笑后,便弯身挑起水桶的扁担。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尚书府里的娇小姐,也不再是宫里的柔妃娘娘,而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以前连想都不会去想的事,现在都必须由自己亲自一一完成。

刚挑起扁担,那青年便殷勤道:“青柔妹子,我来帮你。”说着,便欲抢过她肩上的担子。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多谢你的好意。”婉拒后,她挑起不算轻的两桶水,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那青年似乎有些不甘心,在她走远后,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听到脚步声,她只微微蹙了蹙眉,并未回头,而是加快了脚步,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可对方也是个倔脾气,竟然对她明显的拒绝态度视若无睹,她的步子快,对方的步子更快,当她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让对方放弃时,只见一只大手从身后探来,二话不说,直接抢过她肩上的扁担,挑在了自己的肩头。

“我说了,我真的不……”回头的刹那,无数次只在梦中出现的容颜,竟真真切切地近在眼前。

想说什么,喉头却一阵哽咽,眼眶也变得又热又酸,她连忙别开眼去。

“你家住在哪里?”相反,从她艰难打水开始,就默默关注她的祁锦禹,却一脸平淡。

“在……在前面。”她指了指前方,声音因为哽咽而显得有些沙哑。

他点点头,挑着水大步朝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明明是那样的熟悉,这一刻,却像是第一次见面,连周围的空气,都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尴尬气息。

终于到了她的住处,他将挑来的两桶水,倒入房前的水缸,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转向她,说出了重逢以来的第二句话:“青柔,跟我回去。”

她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样的话,根本不像出自他口。

“回去?”她勾起唇角,似欢愉又似悲伤地轻笑了一声:“你告诉我,回去,是回哪里去?回到曾经的生活,还是回到曾经的心情,又或者,回到曾经的我,曾经的你?”不管回到哪里,回到什么时候,她与他,都不再是曾经的自己了。

“青柔。”他没有回答她,只欢欢说伸手,自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乳白的玉佩,泛着莹润如月色般柔美的光泽,其上悬挂一串手工编成的红色同心结。

玉是好玉,雕工细致,价值连城。只不过,因表面上数道长长的裂纹,而使得玉佩价值大打折扣。

“啊!”她看着那玉佩,不禁脱口惊呼,“这是我……”这是一份她送予他,却被他弃如敝屣的心意。

他以指摩挲过玉佩上的裂纹,低声道:“在被盗匪追杀,命悬一线时,是这枚玉佩,替我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是吗?她再次向那枚玉佩看去,发现上面果然有一道格外深的裂纹。

没想到自己送他的玉佩,竟然误打误撞地救了他一命,不过更令她想不到的是,这枚她以为早已被扔掉的玉佩,竟一直被他贴身携带。

有些话她先问,却又不知该怎么问,而且就算问了,也不一定能得到答案。

她还真是年纪越长,胆子就越小,以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做事情也不会考虑后果,可现在……她害怕,怕再次听到他毫不留情的拒绝,有时候,自欺欺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她强自镇定的沉默中,他再次开口:“或许,我不是个称职的丈夫,也或许,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但我愿意去尝试。我知道,这个请求对你来说,根本就是不公平的,但我既然选择给自己一个机会,那么自私一些又何妨?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还看得起我,愿意接受这不公平的请求,那么,我现在就承诺于你,我祁锦禹,今生今世,必不负你。”

一个承诺,这是他给的……一个承诺。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有大追求的人,以前要嫁天下最好男子的心思,也是骨气里的骄傲和虚荣在作祟。

爱上一个人,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难。但不管怎样,她既然已经爱了,那她便接受这份心意,给自己一个机会。

“好,我跟你回去。”

“不怕将来会后悔?”

她微微一笑,深吸口气,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因为爱你,只要你一个肯定,我就足够勇敢。”所以,恐惧害怕什么的,在一份强烈的爱意之下,根本无法成为她追寻幸福的阻碍。

他呆呆看了她半晌,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份坚定与无悔,似乎在一瞬间,也融入了他的心底。

“好吧,就让我们一起赌下去。”

轻轻执起她的手,牢牢握住,眼中的神采一如她般坚定诚挚。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对相扶相携,彼此陪伴走过一生的夫妻,也许并没有多少**可言,然而,在这个世上,却找不出第二个比他\她更加适合自己的人,他\她能替你驱除寒冷,赶走寂寞,分享喜悦,同担困难。这份无可替代的感情,就如身体骨血的一部分,深深印刻在了灵魂中,不可割舍。

此生若能得此一人,又将是一件何其幸运之事。

幸好,他还有这样的幸运。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