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还不如要我(锦禹番外)

拖着疲惫的身躯迈入院落,刚跨过门槛,就听到一阵乒呤乓啷的声响。

“你……你给我站住,别、别以为我怕了你,本姑娘今天非得抓到你不可!”

往日清脆娇糯的声音,此刻听入耳中,却显得十分刺耳,气促喘息的语调中,带着气急败坏的愠恼和誓不罢休的坚决。

咯咯咯——

一只尾巴上的毛被揪光的公鸡连蹦带跳从自己面前飞奔而过。

哒哒哒——

一名浑身沾满灰尘,发髻松散,目光凶狠的女子紧跟在公鸡后面急追而去。

他先是呆了呆,随即嘴角一抽,无奈扶额。

如此鸡飞狗跳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不同的是,女子那清脆娇憨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尖锐,一次比一次洪亮,闹出的动静,也一次比一次夸张,一次比一次暴力。

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当初才会同意带她一起来边关啊!

无数个后悔,不足以表达他内心当中的郁闷,如果说这辈子他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半年前被冷风吹到脑袋抽筋,同意带孙青柔一起来边关!

长吐了口气,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正在独自腹诽中,孙青柔手里拎着之前那只耀武扬威于他面前飞奔而过的公鸡走来:“你看,这只鸡还不错吧?”

盯着她手里不停扑棱的公鸡,他下意识蹙起眉头:“做什么?”

“当然是吃喽。”扬起纤秀的眉,她笑笑道。

吃?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我今天没胃口。”

“不行!我好不容易才跟临街的王大婶学会做姜汁黄闷鸡,就算没胃口也要吃。”

“这……”不用照镜子,他也可以猜到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差了。

“快回屋歇着去吧,晚饭马上就好。”她一手拎着鸡,一手推着他。

“那个……”他在被推入客厅前,突然转过身来:“青柔妹子,不用麻烦了,我们今天去外面用餐。”

“咦?”外面?看看手里始终不安分的大公鸡,又看看对面一脸殷勤的男子,似乎有些为难:“可是我已经决定今天下厨……如果拖到明天,我怕我好不容易才记住的菜谱会被忘掉。”

“没关系,再去学就好了。”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在想,最好你一辈子都记不起来。

孙青柔当然不知他心中所想,沉吟了片刻,抬头道:“嗯,那好吧,明天我再来做这道姜汁黄闷鸡。”说完后,用空着的那只手狠狠戳了一下还在扑棱不休的公鸡:“今天就先放过你。”

此话一落,那公鸡竟不可思议地停止了扑棱,大概是从女子突然温柔下来的语调,明白了自己今天暂无生命危险的处境吧。

“那就走吧。”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不过托她的福,在从监察院回家的路上,他倒是一点饥饿感都没有。

“哎,等等。”她在他身后急唤。

“怎么了?”

孙青柔低头看了眼自己沾满灰尘的裙裾,还有那脏兮兮的双手,有些羞赧道:“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啊,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梳洗一下,换件衣裳。”

也是,好歹也是女孩子,这么出去的确不妥:“快点去吧。”

“嗯。”

返身回屋,孙青柔在自己的衣物中,挑了件相对来说较为华丽鲜艳的衣裙。

自从来到这里,她就很少涂脂抹粉,化妆打扮了,连穿的衣裙,也比从前朴素了许多,大多是些藕色,嫩黄,青碧一类的颜色,唯有手中这件是石榴红的。

换上石榴红绣彩蝶穿花翠纹裙,拆开蓬乱的头发,细心绾了一个简单的垂髻,以珍珠梳篦做点缀,镜中女子素面朝天,虽娇而不媚,虽清而不艳,与以往在宫中时看到的自己截然不同,她突然间有些恍惚,曾经那个满脸疲惫,目带怨气,眼神苍凉的女子,真的是她吗?不知不觉,她竟错过了这么多的美好,如果她继续留在皇宫,这张脸,是不是就会变得越来越惹人厌呢?

以后会发生什么,会走这么样的路,她虽然猜不到,也想象不出,但她相信,自己离开皇宫的这一选择,绝对是正确的。

“喂,好了没有啊?女孩子就是麻烦。”房外传来略带不耐的催促声。

“啊,好了好了,我这就出来。”蓦地回神,她连忙起身开门。

看到眼前换了身衣裳的孙青柔,他略感惊讶,“其实你挺好看的。”

“是、是吗?”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夸了,但她却头一回感到有些难为情,脸上迅速窜起烧人的热度,连耳根都红得不像话。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落落大方的她哪里去了?难为情中,还夹杂着一丝因迷惑而起的愠怒,她抬起头,故作不快地嗔道,“你在说什么啊!我本来就不丑,是你没眼光罢了。”

他不是从未和女子打过交道的懵懂少年,身为太子时,他几乎天天都扎在女人堆里,对女孩的心里再了解不过,望着一双盛满怒火的美丽黑眸,他淡淡笑了笑,丝毫不担心她会生气:“我是说,今天的你格外美。”

愤怒的神色僵住,脸颊越发烧热,她慌忙移开视线,摆出轻松的态度:“当、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这个穷乡僻壤之地,要是没有我这朵娇花相衬,那该多么单调啊。”

“是,你说的没错,这里确实没有人比你更美了。”随口附和着,虽说这都是他的心里话,但漫不经心的口气却让孙青柔感到有些失落和不快。

她不是那种喜欢阿谀奉承的女子,再者,由衷夸奖她的人并不少,不管是京都,还是这个偏僻的城镇,她的美,永远都像天上的星星一般,光彩耀眼,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绝不会被蒙尘。

可不知怎么,所有的夸奖赞叹,都不敌他的只字片语,仅是一句“其实你挺好看的”,就能让她的心飞上天。

天呐,她到底是怎么了?

“哎呀,这不是孙姐姐嘛。”刚走出住所,就见对面走来一个手挽竹篮的少女,少女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脸色蜡黄,满脸麻子的中年女人。

一看到这两人,孙青柔脸上立马露出嫌恶的神色。

假装看不到二人,笔直朝前走去。

“有些人就是天生傲慢,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果不其然,尖酸刻薄的话语传入耳中。

“娘,你别说了,孙姐姐出身名门大家,人又长得漂亮,我们哪能高攀得上。”少女皱着可爱的圆脸,从粉嫩的唇中吐出同样刻薄的话来。

“呸!”中年女人恶狠狠啐了一口,阴阳怪气道:“装什么清高,这天下早就改朝换代了,现在人人平等,不分高低贵贱,连皇上都说自己是百姓的奴仆,她的架子倒是大得很!”

孙青柔从小娇生惯养,人人巴结奉承,几乎没有受过气,到了这里后,虽然一再告诫自己,要与人为善,不可乱发脾气,但骨子里的傲气却怎么都改不掉。

听到两人一唱一和的辱骂,心里的火气顿时像那喷薄的火山般无可抑制,她猛地转身,看着两人,以同样尖刻的话语回嘴:“小地方的人就是没见识,人人平等,说的只是身份,不是学识,也不是素质,鄙陋之流,永远都只能做下等人!”

“哎你——”中年女人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青白,但又不知该如何回嘴,只能愤愤瞪着孙青柔。

随后赶来的祁锦禹看到这样的情景,立马便知发生了什么。那中年女人姓潘,是个寡妇,住在对街,家中有一儿一女,平日与女儿做些浆洗衣物和卖纸皮花的副业养家糊口。潘寡妇自丈夫死后,一直都没有嫁人,她自己说是对丈夫余情未了,可街坊邻里却说,不是她对她死去的丈夫还有情意,而是根本就没有男人愿意娶她,因为她的丈夫就是被她活活气死的。

原本他对这些鸡毛蒜皮之事根本不感兴趣,但因刚来之时,对这里的情况不太熟悉,于是便向潘寡妇讨教了些问题,没想到她就这样黏上自己了,整日带着女儿以各种借口前往他的住所,实在令人头疼。

如果不是官职所限,他倒真想学学孙青柔,眼睛长到头顶,对着二人视而不见了。

“潘婶,真是对不住,都是我的错,我之前惹青柔妹子生气,她这才会对二位出言不逊,我这就去教训她。”走到一脸愤愤不平的孙青柔身边,扯住她的袖子,一边往集市方向拖,一边严厉道:“你怎么回事?我不是对你说过吗,要和气待人,不可随便乱发脾气,我说的话,你都忘了?”

孙青柔正处于气头上,没注意到祁锦禹正拼命冲她挤眼,想到那二人平素的恶劣行径,再结合祁锦禹此刻颠倒是非的态度,怒火更盛,嘴巴先于大脑,说出了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那女人还不是想把自个儿闺女许给你?我知道你以前是个花花公子,没女人急得慌,但这样的媳妇你也敢要?要她还不如要我!”

此话一出,她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