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张至亭等人发现张北辰不在张府,自然就怀疑到张至榭身上。一来,在张家,张北辰是独子,同辈的寻辰与他性子不和,他只和这个年纪相仿的三叔聊得来。从张北辰的住处孤吟轩到张至榭迩楚院还修了小门,来往格外方便。二来,晚上府中除了迩楚院,各处都有守门人,只有迩楚院出府最方便。何况张至榭不喜欢人多,迩楚院人格外少,只要张北辰谨慎点,恐怕都没有人会发现。

等到第二天,被搅浑的河水浮土沉下去,谁都看不出他离开的痕迹。

可是大家理所当然能够猜到。

张北辰知道张至亭肯定能够猜得到,所以他并没有想过做到了无痕迹,他选择迩楚院就是图个方便,不希望出逃过程中被人拦住,随便也和三叔告个别。

张至榭什么都没有隐瞒,都告诉张至亭。人是从我这里离开的,我没有拦着,不过要是再问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他甚至没有说张北辰已经离开含州。张北辰不告诉张至榭自己去了何处,就是不希望他为难。

他果然是下定了决心走啊,去向连自己都不告诉。

后来,张至亭派人去找,可惜找遍含州都没有发现张北辰的踪影,再派人去其他地方,一点线索都没有,犹如大海捞针。

张至亭怒极,只当没有这个儿子,险些要将张北辰从族谱除名。

张至榭总是觉得,张北辰会回来的。

他没有刻意去等,每天只是安静地生活着。在常小姐眼里度日如年的半年,他轻轻松松就过来了。

从初春,到夏末。不过是芭蕉叶子从草绿色变成青葱色,从青葱色积成竹青色,边缘再染上一点枯黄的时间。

他依然留着原地,迩楚院除了一年又一年重复的时令没有变化。而张北辰在外面奔波半年,黑了一些,瘦了许多,发生什么变化了呢?

他沏好茶,等着张北辰慢慢说出他的故事。

“我在雍州。现在有自己的房子、商行,虽然不敢说有什么大的成就,但至少可以养活自己。”

他还是谦虚了。

在张至亭的预料里,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回来一定要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抱着他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可惜张北辰回来的时候,打扮的还是人模人样的,实在叫他爹失望了。

虽然身上的衣服称不上华美,不过他为了赶路骑回来的那匹马可不普通。

张至榭不太爱骑马,不过他对马还是有一点研究的。马能千里者,可谓千里良驹也。枣红色的皮,跑起来飞扬的鬃毛,健硕的体格,黑而亮的眼睛,两眼之间一道白线从头上延伸下来,一看就很有精神。从雍州回来奔波一个月,这马还是神采奕奕,一般的马可比不上。

马是比较贵重的东西,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就连张府这么显赫的世家,总共也不超过十匹马。张北辰仅仅穿着一身衣服靠自己的脚走出张府,还能骑着一匹好马回来,已经是了不得了。

“恐怕不仅仅是养活自己这么简单吧!”张至榭手指轻轻扣着茶船的边沿,“你怎么知道南河生孩子了?怎么就能赶回来?”

南河看着杯子里的一片茶叶,它先是浮在水面上,慢慢展开,沉下去,南河一晃杯子,它悠悠闲闲地浮上来,在水面上绕着杯沿缓慢地转了一圈。

张北辰笑了笑。

“不管怎么样,我回来了。”

张至榭知道他不愿意回答刚才的问题,只好暂时跳过去。再问:“真的回家了吗?是久居还是暂住?”

张北辰悠悠地喝着茶,眼睛看着南河。

“回的是家当然要常住。可如果回的不是家,我怎么好意思常住于此呢?”

苏灼华皱眉:“张府怎么不是你的家了?生于斯、长于斯,今天居然说这样的话,是个人都会舍不得的吧?你要是真的还要走,可以尽快,不要啰里啰嗦。”

南河眉毛一挑。

“他自然舍得。”

“怎会这样轻松说舍得?”张北辰爽朗一笑,目光转向迩楚院的美景,扬手一指,“别的就不说了,单单是这迩楚院的美景,我就舍不得啊。三叔别的东西不会,布置院子却是其中行家,我小时候心情不好就来这里找三叔玩。”

他笑吟吟着拉住南河的手。

“南河,你算是第一次来,我带你到处转转吧。如今虽然景色不及阳春初夏,却也是赏心悦目。”

张至榭笑了。

“不妨去赏一赏我的芭蕉。被踩断几株,长得倒是错落有致,别有一番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