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旁边坐了很久,南河明德堂后厅的时候看见他了。不过他几个时辰里一直不吱声,直到他站起来,南河才发现自己把他忘记了。

南河本来觉得没有必要,不过郭先生态度坚决,她只好同意陈方解护送自己回半梅轩,此刻自然得表达感谢之情。

那一段路走得不易。

晚上是个阴天,夜色深重,凉意微薄,一路几乎没有光亮。陈方解提着一盏灯笼,照着一小块石板路和二人的衣摆。

从明德堂出发到半梅轩还是挺远的,其间要穿过少爷们住的半杉轩,再走上一小段山路。山路两边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时有花儿盛开,白天景色极佳,晚上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风吹来的时候树叶沙沙作响,似是野鬼夜哭;没有风的时候又安静得不像现实。南河住进半梅轩以来只走过一次,一个人,还是挺享受这种宁静的感觉的。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会享受走夜路的宁静。出了半杉轩,陈方解的步子慢下来。

“摇光姑娘,你怕不怕黑?”

“不怕。”南河见他紧张,不禁失笑,“你怕?无妨,如果不喜欢这里的话,你就直接回去吧,我一个人回半梅轩就好。”

虽然她居住的壳子常家小姐南河只有二十岁,但是她已经有二十五六年的人生经历了,此刻看陈方解这一个少年郎,就像是看小朋友一样。这个年纪,在现代不过高二、高三而已啊。

陈方解很是倔强地昂头。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读圣贤书多年,怎么会怕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呢?摇光姑娘,你不必逞强,我送你回去吧。”

南河低头一看,灯笼落在地上的烛光不稳;再回头一看,半截影子轻轻晃动。

手抖得灯笼都提不稳了,他还要逞强?

她一哂而已。

“那就多谢陈公子了。”

走了几步。周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脚步声。

“摇光姑娘,我想背书,不知道你是否介意?”

“你背什么书?我听听。”

陈方解清了清嗓子,而后开腔道:“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一开始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才背诵了两句,陈方解仿佛找到了在课堂上朗诵的感觉,字正腔圆,字句清晰,抑扬顿挫,很是好听。他的声音平常都压着,很低沉,今晚也许是周围没有太多人,声音很大,如珠如玉,渐渐地显露出一种完全放开的状态。

南河听得他念《过秦论》,忍不住浅笑。

“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陈方解顿了一顿,轻声道:“摇光姑娘,半梅轩到了。”

果然,在陈方解的诵读声里,时间可以过得很快,一睁眼就到了半梅轩了。

南河进门后,陈方解就站在门口,尽力把灯笼往里伸一点,一双脚却好像扎根在门外一样,一步不肯近。这道院门似乎是他一直守着的,不敢逾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