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嘉行三中。

已是夏季,江城的雨连绵不绝,下午六点便是黑云压城。

课间时候,池迟还搭着衣服将脸埋在臂弯睡觉, 班上极其安静, 学生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不多时就进来了一个人, 高高瘦瘦跟竹竿一般, 满脸的青春痘,眉毛稀疏,塌鼻梁, 嘴唇削薄,面相极其尖酸,三班的同学们都见怪不怪, 没有一个人跟他打招呼,反而唯恐对方找上自己。

吴常钦也不在意,他走到最角落里池迟的位置, 池迟前面坐着的同学十分自觉地让了位置,拿着课本去找朋友讨论课题了。

雨声吵杂, 外面的鸟叽叽喳喳,池迟睡了一天,感受动静立马清醒过来,抬头看向来人,迷蒙的双眼逐渐清澈,却漠然又暗淡。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并不搭理吴常钦。

吴常钦也不在意, 笑眯眯地看着池迟走远。

池迟到了厕所, 裤兜里的手机嗡嗡振动, 他不耐烦地拿出来一看,是顾浈打来的。他按了接听,侧着头将手机夹在头和肩的中间,手慢条斯理地解开裤腰带。

“干什么?”

顾浈一听他这语气就来气,“你说我干什么?还不是爸爸关心儿子。”

“滚,没事挂了。”池迟挑了下眉梢,不羁道:“把棍儿呢。”

顾浈立马反应过来,骂道:“艹,你特么上厕所还接我电话?脑子抽了是不是?”

池迟的手指勾着裤腰带,撇了下嘴,“啧,有屁快放。”

“要不是看你因为那什么姜禹走了,成天死气沉沉的,鬼才管你。”顾浈体会着做爹的心酸,唉声叹气,“这年头爸爸不好当,你这个不孝子,一点都不懂得体谅你年长的天下第一绝世好爸爸。”

池迟一听到那个名字,便面无表情道:“你的嘴越来越碎了,挂了。”

“别,我这儿有一点消息。”

池迟顿了顿,拿起手机,声音极冷:“说。”

“罪魁祸首是池霁,池霁还让人抹去他的痕迹,你找我太晚,东西全被清理干净了,连出生证明都没有了。”

“那你说屁。”

池迟挂了电话,捏着手机气得脑袋发懵,耳边一阵嗡鸣。

等到冷静下来,他才给顾浈发了句:谢了。

顾浈:爸爸不跟儿子计较,呸。

池迟第一次求人办事,不过也知道顾浈是尽力了,在生姜禹的气,还有一半是池霁那个傻逼的。

姜禹要没动离开的心思,池霁还真拿他没办法,现在的池霁没那个本事和能力,去强迫一个不愿意的人,池迟心知肚明。

他上了一趟厕所回去,吴常钦已经不在了。

池迟不上晚自习,坐在位置上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

他被要求住宿,之前不愿意,所以在外面租了房子,今天得了消息,他不愿意回去了,反正宿舍也是单人间,里面的东西都很齐全。

池迟拿起水瓶,前面的女同学忽然转了过来,憋红了脸,眼神闪躲。

“池迟同学……你的水,被,被那个……”女同学吭吭巴巴地小声道:“那个吴学长,动过了,我好像,好像看到他,往你的,你的水里,放东西。”

池迟周身气压低不比外面的黑天要少,阴沉闷闷,还要多出一分狠戾,女同学紧张害怕到大结巴,也是情有可原。

池迟习惯了被同学这样对待,半晌才捋清楚女同学含糊着说的话,拿起自己的水瓶看了眼,里面的水清澈无杂,但瓶口的盖子上确实有松动的痕迹。

池迟脸色难看,不过还是对着女同学点了下头,“谢谢,我知道了。”

“没,没关系!”女同学也点点头,赶紧转过去了,还拍着胸口舒气。

池迟刚准备将水抛入教室后排另一头的垃圾桶,却感觉到一道冰凉刺人的视线在盯着自己,他侧头看向门口,那里露出一片衣角,是高二学生的校服。

池迟捏紧手中的瓶子,又将手收了回来,从桌兜里摸出一大把情书,丢进了垃圾桶。

他将水插入书包侧的网兜里,单肩背着包从前门离开,看也没看后门闪躲的人一眼。

池迟回宿舍洗完澡就躺下了,这雨连着下了三天,他从教学楼通往宿舍虽然没淋雨,但是南方学校的走廊并非密封,反而透风通雨,学校排水系统又不好,他一路走回来,鞋子裤腿都湿透了。

学校被淹了,明天是要放假的,池迟哪儿也不想去,就打算在**呆着。

他没睁着眼睛躺多久,门就被敲响了。

声音不大,门外还传来极轻的呼唤。

“池迟,你睡了吗?”

是吴常钦,池迟脸色微变,并不作答。

那瓶水果然有问题,而且现在才七点,谁会问这么脑残的问题。

池迟想看看他做什么,半晌门口传来“滴”的一声,门锁便开了!

他来不及多想吴常钦要干什么坏事,对方就走了进来,还打开了灯。

刺眼的白光让池迟下意识闭了眼,吴常钦走到近前,他也就没再睁开,假装已经睡着。

“池迟……”

吴常钦用一种十分怪诞的语气呢喃他的名字,池迟感到一阵恶寒,被子里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池迟侧身睡,吴常钦伸手推了一把,池迟还没弄清楚原因,顺势躺平,手已经在被子里紧紧握成了拳头,随时准备暴揍这个傻逼。

谁知道吴常钦凑到他的耳边,深深吸气,发出满足的喟叹声,见他什么反应都没有,手又大胆地掀开他的被子。

吴常钦太过投入这一场自以为是的施为,炙热火辣的目光在池迟的身上扫射,像是已经把池迟看光。

就在池迟快要忍不了时,吴常钦更是得寸进尺地撩起池迟宽松睡衣的下摆,指间刚碰上一点,就被一直修长有力的手死死抓住手腕,他下意识抬头,对上池迟那一双迸发着怒火的星眸,配上一道“轰隆隆”的闪电,即使开着灯,这一幕也很是惊悚。

池迟抓住他手腕的五指猛地缩紧,使用出了全身力气,只听到轻微的咔擦声,骨头直接碎裂。

吴常钦发出尖锐的惨叫声,在安静的环境下突兀刺耳得紧。

池迟的另一只拳头很快砸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目光犀利如狼隼,出拳的速度发了狠,几乎要看出重影,一下又一下,打出血也不停。

他满脑子都是池霁在他的房间里与男人厮混苟合的场景。

池霁看到了他。

池霁向他走来。

池霁询问他要不要加入。

池霁被揍了一顿后又向父母恶人先告状。

训斥,讥讽,偏执的占有,蜂拥而上。

池迟没了理智,等到老师到来,将他拉开的时候,他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沾着血.腥.暴.力,双眸赤红骇人。

吴常钦还在冲着他笑,极力地扯起嘴角,门牙都掉了,满口血红。

*

“他趁我不在在我水里下药,我没喝带着回宿舍了,他不知道哪来的密码,进来想对我图谋不轨,被我差点打死。我把水交给警察化验了,还请那位女同学做证,学校也调了监控,确定是他图谋不轨。”池迟靠着姜禹的肩头,平日里张扬的白发此刻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蔫了,“后来他就转学了,我再也没见过他,也没想到他还能会整个容来我面前找死。”

池迟的语言平铺直叙,三言两语概括了自己差点被人欺负的全过程。

姜禹还是听得快心疼死了,他恨不得现在折回去将那人再揍一顿。

也难怪池迟恐同,前有池霁那个魔鬼弟控,后有畜牲吴常钦,换谁身上都得恶心。

姜禹最恨的还是自己的离开,这件事就发生在他离开不久。

如果他没有走,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小迟……”姜禹用力抱住他,眼眶都红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池迟自然听出了姜禹话里的自责和难过,他抬起头,有些无奈地捏了捏姜禹的耳朵,“你道什么歉,跟你又没关系。”

姜禹着急道:“有!如果我没有走……”

“没有如果。”池迟捂住姜禹的嘴,看着那微微泛红的眼尾,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冲动,心里躁动。

他的喉结微动,嗓音不自觉放软道:“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国家现在对这方面的律法相当严苛,还十分人性化,我连防卫过当都算不上,很是正当。”

姜禹自认文盲,作为一个良好公民,对这方面的法律也并不熟悉,怒道:“那他怎么没坐.牢!”

“进过看守所,未成年,又是未遂,家里还有点关系,一个月就放了。”

“这么轻?那和没判有什么关系,还有你……”姜禹本来想问那你的家人呢,想到又哑了声,简直憋屈死了。

“好了。”池迟揉揉他被自己养出了些肉的脸颊,心中的空缺正在一点点被填满,“都过去了,是不是?”

这话放前一天,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能说出来。

不过现在看着姜禹比他还气愤的样子,池迟的气好像都被对方代气完了,全都没有了,反而看着姜禹这样,觉得万分可爱。

“我打电话跟宿缅风说取消合约!这个违约的钱我来赔。”姜禹说着就拿出手机给宿缅风发消息。

池迟也不拦着,从侧边抱着他,眼中透着浅浅笑意。

姜禹嘀咕道:“这么个社会败类,还要给他赔钱,真亏!”

池迟说:“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

池迟没有立即说,反而问他:“你想看狗咬狗吗?”

姜禹脑子有点没转过来,“什么意思?”

池迟弯了弯唇角,“你让宿缅风不给他安排训练把他晾着,过几天就知道了。”

“你还卖官司!”姜禹抿了抿唇道:“把他晾着他也住在小岛上,说不定还会摸过来,再干一遍那种事。”

“不会,岛上防御系统很好,特别是我们这栋主楼。”池迟看着他因为生气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伸手将其戳瘪,“不高兴的应该是我,你还委屈上了?”

沙发上,池迟的长腿将他圈了起来,像是圈出了属于自己的领地,双手搭上他的肩上,歪头对上他的眼睛,笑道:“禹哥,你该哄哄我吧,不要下午那样,撒个娇,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