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姜禹出去同教练宿缅风一起面试新成员了,池迟在书房学了一下午,习惯性抬头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是看了个空。

他揉揉眉心, 在手边的盒子里取出一颗薄荷糖, 嚼碎了, 困意仍然未退。

目光兜兜转转, 落在了书架的第四层上,那里放着一盒出国游过的女士香烟,薄荷味儿的。

半晌后池迟垂下眼, 想起了一些往事。

初二下学期末那会儿,池迟在回家的半道上救下过一个少年,属实是歪打正着, 就那么一条巷子被校园霸凌堵了道,顺手的事。

池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顺手的事,毕竟初中旁边混混最多, 但那次之后,他屁股后头就跟了小萝卜头, 孱孱弱弱看着风一吹就要跟着飘走了。

就连顾浈都明着打趣他,说以后斯林初中就剩一个校霸了,有初三小弟的那位。

池迟没将那人放在心上,对方初三,毕业后就升学了,池迟囫囵一年后,也升到高中, 没想到开学又碰上了那个人, 跟初中时候大有不同。

小萝卜头抽了条, 站在人堆里扎眼,池迟第一眼没认出来,还是那人找过来,他才想起这么一个人。

小萝卜头变成大萝卜头,被霸凌者和霸凌者打成了一片,身上的懦弱涩然一扫而空,变得阴翳寡言。

大萝卜头继续跟着他,池迟仍没在意,也没深想过,那时候性子桀骜又因为家事惘然,只觉得天塌下来也无所谓,被个人跟着算什么。

直到池迟第一次和姜禹闹别扭的第二天放学,他蹲在校园外梧桐巷子的花坛上,想着要将那个不知好歹还不懂感恩的人打一顿才好,只是想的那么几个制敌动作还没在脑子里过一遍,大萝卜头过来了。

清瘦的大萝卜头手中夹着一根正燃着的烟,坐在了池迟的身边。

池迟皱眉,头一次主动开口和大萝卜头说话,简简单单一个字,“滚。”

大萝卜头当没听见,叼着烟吸了一口,眼中还闪过一丝窃喜,跟讨好似的从兜里翻出半包烟来,递到池迟的眼前。

“心情不好就来一根,提神醒脑有助思考。”

这话说得像是保健品的广告推销,夹着浓烈的烟味扑哧到池迟的鼻息间,让他有一瞬间在大萝卜头身上嗅到了池霁的气味,令人作呕。

池迟忍着胃部酸水的翻涌,直接站起来朝着大萝卜头的肩头踹了一脚。

“我叫你滚,你聋了?”

大萝卜头毫无防备,直接栽到了土里,惹了一身泥。

池迟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转头时看到池霁命来盯着他的人,更是脸色铁青,跑回家去了。

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他身上还是沾了味儿,姜禹的鼻子简直比狗还灵,一见着他就闻到了,逮着他的手指头嗅了一通,没闻着味儿仍然不满足,还凑到他的嘴边,鼻尖都要碰上两瓣嘴唇了,被池迟猛地推开。

“你干什么?”

池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心跳极快,像是做贼心虚般,靠嚷嚷来虚张声势。

姜禹也不藏着掖着了,耿直发问:“你抽烟没?”

池迟想翻白眼,书包往他怀里一塞,要回房间洗澡,“关你屁事。”

“小迟,抽烟不好,有害身体健康,你千万不能碰那东西。”姜禹跟在池迟的后面喋喋不休道:“而且抽烟会上瘾,时间长了,会得肺癌的,别听别人说什么能够消愁,减肥,都是骗人的……”

池迟把浴室门一关,姜禹还要挤进来说,弄得他忍无可忍,“你是要进来跟我一起洗澡,还是看着我洗澡?”

那时的池迟还不成熟,五官正在张开,却也仍然俊朗非凡。

不知怎的,姜禹被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少年如此怒斥,反而还红了耳根,支支吾吾道:“你答应,答应我不抽烟,我就放你……让你洗澡。”

想到昨天两人还闹别扭,今天要是再闹一出,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池迟敛了那点你不让我做我偏要做的叛逆心思,破天荒地妥协道:“行行行,我答应你行了吧?现在可以走了?”

姜禹见他这么轻巧就答应了还愣了会神,待反应过来,立马退了出去。

“好,说到做到!”

*

“发什么呆?”

姜禹敲了两声门看没人应才走进来,便看见池迟对着书架发呆,顺着看过去,哑然呆了会儿,问:“怎么心情不好了?想抽烟?”

池迟回过神,盯着他半晌后“嗯”了声,含糊不清的,让姜禹有点捉摸不透意思。

他大胆去架子上将烟拿了下来,在手中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难得霸道:“你不想。”

池迟弯了弯唇角,动作微不可查,语气倒是诚实地愉悦起来,转移了话题,“谈得怎么样?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吗?”

姜禹见他确实没有想抽烟的意思,放下心,走到他身边,“选好了。”

“谁?”

“王峰。”姜禹无奈道:“我挑来选去,只有他最符合要求。”

池迟挑眉,“你们之前……”

“王峰没什么龌龊,我退战队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至于技术……”姜禹顿了顿,接道:“还能入眼。”

“不能入眼你也不会定他了,”池迟问:“他之前是突击手,我们战队只缺医疗兵,你你说了吗?”

“说了,他还是执意要进PAF,诉了很多苦,把现在的DAD比作资本家的吸血窟,看样子没有半分留恋了。”姜禹补充道:“而且,他从我刚离开DAD没多久,就开始联系我了。”

池迟点头,“行,你定了就好,你是队长,一切都听你的。”

“你还是老板呢,我觉得你也需要面面试。”

“不需要,我自然是相信你。”

池迟应酬学业两不误,已经很忙碌了,没闲功夫再管那些,而且,“马上我们就要报名城市赛了,要尽快凑齐四个人。”

城市赛的前三名,奖励是职业舞台的门票,新的战队必须要从城市赛开始打起,从中脱颖而出,才有资格站在全国的赛场上,在然后便是世界赛场。

城市赛就是每个城市都会有自己的赛场,选手们现在自己的城市获得高等城市赛的参赛资格,再从三十四个省级行政区取前二十五名进入高等城市赛,也就是城市赛的白热化环节,最后前三名,便有进入职业舞台的参赛资格,当然,国内职业战队要保持在25个,有战队进入自然也会有战队被刷下来,至于哪些战队被刷下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对,我今天就让宿缅风和王峰签订合同,明天就在官博上发布消息,让王峰想跑都不行。”

池迟见他急躁起来,忍不住轻笑,“你这是生怕他跑了?”

姜禹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他要真跑了会有点麻烦,到时候我又要重新面试一轮了。”

姜禹:“你是不知道,那群小兔崽子心高气傲,大概是平常被人捧惯了,没有打职业的水平还没一半,就开始摆架子了,像是打定了我们正缺人所以不敢太挑的主意,想参上一脚。”

池迟嗤笑:“大概是见了我和楚景佳两个人,所以心生妄念了。”

“是。”姜禹应着话,在池迟的桌面上扫了一扫,忽然想起来被池迟转移的话题,问道:“你刚刚是不是说你心情不好?”

“我什么时候说了?”

“就刚才,我推门进来问你,你直接就回了个嗯。”

池迟装傻:“我怎么不记得。”

“你到底有没有心情不好?”姜禹在意的是这个。

“没有,就是想到一些往事。”

这么诚恳的说辞,反而勾起了姜禹的好奇心,“什么往事?”

姜禹这时候也想起来,他和池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因为烟的事情争执,不过是他单方面的,还被池迟三言两语搞定了。

末了,姜禹又想起来之前在柏林的场景。

冰凉的薄荷味刺得姜禹的喉咙发紧,胸口生疼,还裹着丝丝烟草味,当真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两年多前还矮他半个头的少年长大了,成了一个身高还压他几厘米的俊俏青年,只不过在黑暗中的神情阴翳到骇人。

那时候姜禹是当真想跑,撒丫子跑,跑得越远越好,又怕池迟追不上他,真的再也不找他了。

那样的话,他更受不了。

其实他还是不知道池迟在那两年多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他失去了很多东西,错过了很多东西。

一朝想要弥补,反而被池迟给治愈了。

姜禹的喉结滚动,肌肤之下再次燃起如浪潮般汹涌的渴望。

他想起池迟说的,要坦诚,便二话不说咻地一下钻进了池迟的怀里,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挤在一张办公椅上,好在够大,还容得下。

池迟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很快稳定心神,托着他的腰以防他掉下去,骂道:“我还没说呢,你犯什么病?”

“不知道。”

姜禹攀着池迟的脖颈,热切地用脸去蹭他的脖颈,低低呜咽道:“就是犯病了。”

池迟的身体有一刹那的僵硬,良久后他捏住作乱人的脖颈,还是想尽了那未完的话,语气低迷,还带着微微的羞恼。

“姜禹,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不会抽烟。”

姜禹眼眶瞬间洇红了,眸子水润饱含委屈,跟个小动物似的,控诉道:“你骗了我这么多年?”

他被病症折磨得都有些神志不清,压抑不住,还惦记着柏林那点事,抱着池迟嘟嘟囔囔,“小迟,你真的好叛逆啊,太……坏了。”

太叛逆了,太坏了,就知道气人。

跟把磨过的锋利刀子在他心口划上一道口子,现在又霸道蛮横地将伤口缝了起来。

好在池迟能够以己愈他,姜禹也就不打算和自己在那些难熬时光里屡次三番惦念的小孩计较了。

他要大度一点,坦诚一点,和池迟将心比心,再也不让那些破烂事垃圾人有可趁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