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熟三篇终于到了收官篇了。但是,一脸的懵。
不兜圈子了,还是这几句:我生活在大马村那会儿村里就没有柿子树,抑或说,我就没见过柿子树。
这是真话。
“**”伴随我的幼年、童年、少年。那时割资本主义尾巴,村里也就没人敢种这种脑满肠肥的“罪恶”果树。村里只有些根正苗红、老实巴交、贫下中农型的杨槐榆柳。当然也有生长歪瓜裂枣的枣树,品行不端、经常出墙的杏树和“树下埋死人”的李子树,成分都不太高,“三脚踹不出个屁”地苟且偷生在大马村的犄角旮旯。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我虽没见过柿子树,可我确实吃了不少柿子。生的、熟的,青的、红的,硬的、软的,热的、冻的……这些柿子大都是我们村去山里拉脚的马车、拖拉机带回来的。稍大,我才知道我们房山是著名的“磨盘柿之乡”。
这些车往山里头跑,拉煤,拉编筐的荆条,拉盖房的椽子,拉做棺材的板子,顺便也拉点山货——那些漫山遍野,或悬挂枝头,或萎落大地的“一兜蜜”。
中国唯一一部反映赶大车题材的电影《青松岭》中,“钱广赶大车为我捎点货”说的就是这种情形。虽说那是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肃杀时节,按电影中老钱的话讲:“要说资本主义嘛,谁还不都有点儿!”
我可不管什么主义不主义,只要有柿子,管它什么生熟青红,对付这些我有的是主意。
青柿子,生涩难吃。有办法。或在皮上划几道浅口,塞进几粒生花椒,埋进麦子囤,捂它几天;或者直接扔进灶台旁的“温坛”里,泡它两宿。
冻柿子,冰冷扎牙。甭温甭暖,带着冰碴子一口气把它吸了。结结实实打个冷战,那叫一个痛快!
雍容饱胀的柿子堪称水果界的饱学儒士,浑身充满哲学,教会了我许多东西。
听那些赶车的人说,山里人摘柿子不全摘光,总在树梢头留几只给老鸹们。人不忘鸟,这是我最早接受人与环境和谐发展的生态启蒙。
“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这是我最早接受的乡村版“丛林法则”。
“胳肢窝夹柿子——没你这么漤(懒)的!”这是和“樱桃好吃树难栽,幸福生活等不来”有一拼的大马村物语。
柿子红了,于啥季节呢?民谚:七月枣,八月梨,九月柿子红了皮。按公历折算,10 月末。
柿子红,红在了树枝,红在了窗台、红在了屋顶。柿子进家门,大部分晾房顶,窗台摆一溜儿。立时,祥光绕屋宅,瑞霭环庭宇。
最难忘,放学归来,站在山坡上放眼大马村。家家屋顶红色的蒸腾(有的晾晒的是蒸熟切条儿的红薯干),村落飘浮的安谧,人间朴朴实实的美使我身轻似纸,心丸赛仙。
值得一提的是,那时的民居多是歇山挑脊的平房。站在高处,屋脊似风吹水面层层浪,随便在上面晾晒点什么都能构成一幅赏心悦目的农民画儿。而现在,家乡的二哥说:平房没有了,都盖成小楼喽!
唉!没有了屋脊起伏的乡村,那孩子们脱落的上牙(家乡风俗,小孩儿换牙,上牙掉了扔房顶,下牙掉了放门墩儿)扔到哪儿去?叫春的猫儿趴到哪儿去?红红的丹柿或者红薯干儿晾晒到哪儿去?
咳!乡村应该与人一样,都有其发展的宿命。如此说来,我这又是操的哪门子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