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帝看着南知行脸色乍青乍白,半天都憋不出来一个字,哪能不明白张御史说的八九不离十。
“南爱卿不答,是默认了张爱卿的话了?”
南知行闭了闭眼,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跪了下去,“回陛下,张大人说的是真的,老臣也不敢欺瞒,家女剑杀护卫,确为大逆不道,老臣怜她三年前丧了生母,这才疏于管教,如今张大人弹劾到陛下跟前,老臣也不会偏袒家女,任凭陛下处置。”
此话一出,容国公和张御史同时暗骂了一句无情。
若是南知行护着南溪亭,一力保下南溪亭那么他自己便会落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暂卸官职回家思过。
可如今南知行三言两语提及南溪亭三年前丧母,一来表示自己从前确实管教严格,家风肃正,儿女也未闯下什么祸事。
二来也说明,人三年前丧了生母,这才对其格外宽纵一些,这是做父亲的人之常情罢了。
但南溪亭闯祸也是真的,遂南知行直接将南溪亭推出来让元熙帝帮忙惩罚管教一番,既能不受罚,也能将此事揭过去。
反正罚了南溪亭,就不能罚他了。
张御史自知今日罚不成南知行,便讥讽出声,“南大人果真是大义,往日敢因着爱女公然逼陛下惩处五皇子,如今倒是没了先前爱女的气势。”
南知行被他暗讽的面色难看却又还不了嘴。
元熙帝又将皮球踢到了张御史身上,“那依张爱卿看,要如何罚才能既平了容国公令郎受辱之怨,又能让南大小姐改邪归正呢?”
张御史拱手低着头,“按律,大渝并没有专门惩戒官家小姐的先例,但南大人令嫒手段残忍,心思歹毒,不严惩又与各家夫人小姐来往,也恐会伤及旁人,不如让其跪在宫门十日,每日受训一个时辰,鞭笞三十,以儆效尤。”
“此法不妥。”
张御史听得反驳,侧头望向了说话的人。
只一眼,他脊背陡然僵硬。
沈延舟不知何时已然冷意布眼,绯色官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气势更添两分狠戾。
他倒是忘了,那南溪亭还有个刚回京的未婚夫。
想到这里,张御史眼底闪着不屑,虽说沈延舟官阶比他高,但他位居督察院五年,就连白中书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一个才不过二十二岁的毛头小子,还能给那感情不知深浅的未婚妻出头得罪他不成?
张御史脊背放松了下来,一副有本事你就来的表情。
沈延舟见此,不由冷嗤一声,“张大人果真铁面无私,但只是仅仅因为几个护卫的死和小辈之间的打闹,便用这种刑法去折辱一个还未出嫁的小姐,是否太过了?”
容国公见沈延舟横叉一脚,想起容宸到现在还没被放出来,又是气恨又是忐忑。
昨夜他忧心这件事,彻夜未眠。
不知道沈延舟手上有没有证据,还有陛下又知道多少实情?
若是真查出来什么,容宸被牵连又会有什么下场?一想起这个他就急的嘴上冒泡。
但也不得不强制镇定,向沈延舟怒目而视,“沈将军还有闲心管这件事呢,前两日陛下已经查明,容宸并非与林家勾结,且已经下旨让其释放出狱,可直到今日沈将军还将人扣在诏狱,沈将军仗着军功,竟是丝毫没将陛下放在眼里,当众抗旨不尊。”
容国公扭头看着元熙帝激愤开口,“陛下!您金口玉言,沈将军却公然抗旨,简直是狂妄至极,如今他方才回京便如此居功自傲,以后若是再有军功加身,岂不是功高盖主,更加嚣张,求陛下一定要严惩。”
沈延舟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下一秒,薄唇平合,有条不紊,“容国公误会了,我扣着容大人并非是因林家之事。”
元熙帝拿着手里的救心茶又喝了两口,“哦?那你为何将人扣下不放?”
“回陛下,微臣昨日伤势见好,又因着听闻秋心阁有稀奇宝物拍卖,所以便去秋心阁走了一趟,不想偶遇了南大小姐,便闲聊了几句,约着一起去了城东马场。”
沈延舟眯了眯眼眸,声如泉水轻盈无波,却直击人心,“当然,南大小姐殴打容二公子一事,微臣自然也是知晓的。”
容国公脸上血色褪尽,眉眼的怒气也收敛了回去。
昨晚他那混账儿子说的小白脸是沈延舟?!
“当时南大小姐确实是打了容二公子没错,但却不是南大小姐无故动手,而是容二公子因着众人说南大小姐将南二小姐推下马,咄咄逼人让南大小姐下跪道歉,这才挨了打。”
“南大小姐不愿受辱,那容二公子又率先叫来护卫想要动手,只是反击自保何错之有?”
张御史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帮着容国公反驳,“就算如此,容二公子也是看见谋害,见义勇为,又岂能算辱?”
沈延舟淡声道,“张大人又焉知南二小姐摔下马是意外还是人为?有什么证据?更何况,南大小姐就算是真的将人推下马,那被推之人不是别人,而是亲妹妹,有再大的过错,那也是南大人的家事。”
“何时轮到容家公子来管?”
张御史被他驳得老脸爬上潮红,“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我素有督察众位大人之责,家中子女不睦,起了谋害之心……”
沈延舟打断了他的话,“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南二小姐摔下马就是被南大小姐故意谋害,而非意外?”
“是不是强词夺理,陛下英明自有决断,那日马场除了我们还有许多客人,皆有目睹,若是张大人还不信,大可以叫人去问。”
张御史向来辩口利词,如今却被沈延舟的话堵得辩驳不下去。
一时之间,大殿安安静静,大臣们神色各异。
片刻,张御史只能铁青着脸道,“就算是容二公子理亏在先,那南大小姐也动手了……”
沈延舟道,“张大人说错了,是容二公子动手在先,若不是当日我在旁,今日受欺负的人指不定是谁呢……”
“京中谁人不知,南大小姐凄苦,三年前便丧母,又因我常年在外平乱,苦等了这么多年,容二公子却无丝毫君子之量、怜人之心。”
容国公眼见沈延舟越说越黑,气血翻涌,连忙道,“沈将军怎可玩笑,我先前也已经说了不再计较此事。”
沈延舟扫了一眼容国公,“那容大人是计较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