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林三酒又转了一个圈,简直想将目光在身周连成360度的一片才好——到处都没有,她已经按照刚才屏幕上那个摊子的模样,按图索骥地找到这儿来了,可是附近哪里也没有离之君的影子。

四周潮涌攒动着的人头,每一个都是陌生人;她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认识她,别人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就重新投入了陌路。

奇怪了,难道是她看错了?

仔细想想,她与离之君唯一一次的接触非常短暂,又是那么多年以前的事了,如今要她描述回忆离之君的长相,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都只有一片椭圆形的模糊肉色。

这样的情况下,林三酒看错了才是正常的。

“再说,你们又不算是朋友,打过一次交道而已,”意老师毫不留情面地提醒道,“是他不是他,他要去干嘛,关你什么事?赶紧办正事要紧。”

“万一黑泽忌也……”

“黑泽忌自己都说过,好多年没找着他的那个朋友了。”意老师立刻答道。

怎么说,也是当年帮了自己一回忙的人嘛。要不是

不等林三酒在肚子里叹一口气,就听身后传来了一声招呼:“姑娘,你站这是要买东西呀?”

她一回头,正好对上了摊主的一双眯眯笑眼。所谓“和气生财”,他虽然不喜欢林三酒站在摊子前东张西望挡他生意,但嘴上却十分周到热情:“来来,别客气,我这次带了不少新品,你要不要看一看?还可以试吃一块呢。”

林三酒下意识地垂下眼睛,在摊位上扫了一圈,连一点看起来像是食物的东西都没发现。

黑石集的安全措施看来做得很到位,卖主们竟都放心大胆地将东西摆在台面上来了,有人还用个透明盒子装着,有人什么也不用;眼下这一张桌上,摆了四五个陶瓷器具,中央是一个蛋糕托盘,托盘上只有一堆碎瓷断瓦。

“来,你可以尝尝,”摊主用手指夹起一块碎瓷片,就往林三酒脸上送,“不过你要注意点啊,别把嘴割破了……你牙口好不好?不能把牙崩了吧?”

为什么要让人试吃碎瓷片?

“不不,”林三酒赶紧摆手谢绝了,“我就想打听一下,我没有摊子,但如果我想卖东西换钱,在这儿该怎么办呢?”

摊主将瓷片扔回蛋糕托盘上,撞出了“当”的一声响。那玩意就算不是真正的瓷片,也肯定比一般瓷片硬多了。

“我这个摊子是D4,”摊主答得还挺详尽:“你顺着这个方向,去D1道,一直走到头,就会发现这‘碗’中央的一个圆形空地。那个空地上搭了个人交易系统,你去那就行了。”

整个黑石集装在山谷之间陷下去的一个“碗”里,只不过底部是平地;不知多少条道从中央呈放射形向外铺满了整个“平底碗”。从红松林坡道上下来的时候,正好会走入AB两道之间,要是林三酒没记错的话,两条道上最后一个摊位都是20。

“谢谢,”林三酒刚要扭头走,又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让人吃瓷片?”

摊主志得意满地笑了笑。“你听过鸡吃石子吗?一样的道理,助消化呀。”

得,说了还不如不说,引起的问题反而更多了。

林三酒尽管好奇,却好歹分得清轻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才是要紧。假如这时身边有个元向西或波西米亚,估计是肯定没法说走就走的了——只是她没想到,她一步刚迈出去,却也没能说走就走;因为就在第一步落地时,那个摊主又说话了。

“来啊,到我这边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了一副口气,几乎像是哀求一样,在身后喃喃地说:“拜托你过来……过来吧。”

林三酒汗毛都竖起来了;急忙扭过头时,发现碎瓷片摊前仍旧只有一个还没来得及走远的自己——摊主正直直地看着她,很显然,除了她,那话不可能是对第二个人说的了。

“你说什么?”她狐疑着问道,“你要我过哪里去?”

没想到摊主闻言一怔,脸上浮起来的神色不但比她更狐疑,还多了一层茫然。“你说什么?”他一模一样地反问了一句,“我没要你去哪啊。”

“不,你刚才跟我说,要我过去。”

尽管站在人来人往、热闹嘈杂的集市里,但是林三酒却十分肯定,这一回自己没搞错,那个摊主确实就是说话了——连意老师都在脑海中佐证了她的记忆:她听见的确实是摊主的声音、声音来源也就在摊主所立之处;不会是别人的声音传了来、弄混了。

“可我真的没说话,我骗你这个有什么好处?”摊主上下看了看林三酒,疑色渐渐浓起来,“你……你刚才就站在这里四下看,是在看什么啊?”

“我?我当时在找一个人。”

“没找到吧?”摊主脸上恍然大悟,好像已经得出了结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看见谁了?然后又觉得自己听见了我说话?”

听这意思,他就差没有直说林三酒精神上有点毛病了。

在满腹不解地离开了D4摊位之后,林三酒有好一阵子没敢放松精神,始终留着一只耳朵朝后听着动静,但那摊主果然再也没出半点声音,任她走远了。

古怪是古怪,却也不影响她该干什么干什么;那摊主的指点却是不错的,她很快就找到了“平底碗”的中央部分,也就是“个人交易系统”所在之处。

所谓的“个人交易系统”,其实倒并没有林三酒想象的那样高科技。或许是因为有交易需求的进化者太多,鱼龙混杂的,不敢让人直接接触特殊物品或精密机器,所以“个人交易系统”实际上是两排底下坐了几个登记员的篷子,篷子中间是一条长长的、好像T台一样的红蓝双色展台。

“如果你要有物品或服务要卖,你就去蓝色棚子那儿登记,这个红色棚子是给求购的人用的。”

站在红色棚子前排队的一个高壮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忌讳这个世界的Karma之力,回答林三酒时也非常详尽耐心。“你看见那个展台了吧?也是以颜色分出了两个长条,对不对?红色那一边,立着一个个求购的信息;蓝色那一边,立着的就是出售信息了。”

此时长展台上已经立起了两排稀稀零零的牌子,当林三酒抬眼望去时,正好看见两个进化者同时将手伸向了一块红色区域里求购的牌子——二者的手不及相碰,彼此都意识到了身边的竞争者,目光死死拧在一起,似乎眼看就要爆发出一场小争端。

“你看见合适的,就把牌子拿下来,去棚子里说一声。你应该有停飞行器时的那个小牌子吧?”见林三酒掏出了那一个小木牌,高壮男人点点头,说:“不管你是发布信息还是应征信息,你都得拿这个当抵押,作为一个交易的诚意保障。不然的话,比方说,万一有人以求购为由,把物主骗出来打劫呢?”

林三酒倒没想过这一点——怪不得飞行器都必须要统一停放。

“那就行了,”高壮男人想了想,“你把钱准备好,别的就没什么了。”

“还要钱?”林三酒瞪圆了眼睛。

“发布信息要钱,但应征信息不要钱,”高壮男人看看她的神色,也反应过来了,朝展台抬了抬下巴,说:“你要实在一分钱都没有,先去看看求购类信息也行……你这人怎么有飞行器没有钱?”

林三酒对此实在提供不了回答。

既然应征不要钱,就先看看好了……反正她就是为了变卖家产来的,要是正好看见有人求购她有的东西,那也实在没有什么不能卖的;跟钱一样,都是身外之物嘛。

她一边想,一边脚步轻快地走过了前两块求购人形物品的牌子。

第一个抓住了她目光、让她十分动心的,是一个求购“浓缩霉运”的牌子——那意思好像是觉得自己倒霉的人都可以把霉运提取浓缩出来,但是必须要装在密封容器里,不能有泄露之虞。

林三酒有心无力,满腹遗憾地继续往下走;在她又走过几个牌子时,她猛地刹住了脚。

是了,她身上还有这个啊,她自己都差点忘了——却偏偏是一个她不能卖的东西!

“求购【人生如戏】,”牌子上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