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一行人的背影,在监视屏幕上只维持了短短的三四秒钟,就被随机切换成了其他的陌生进化者,林三酒连他们究竟是否选择了85点道路都不知道。

不过,只要有得选,谁也不会选85点的路吧?就算人偶师没准数,那还有余渊在呢……她暗暗安慰着自己。

如果大家都是朝烟花方向走的,那么应该迟早就会碰头。只是到现在林三酒也想不出,为什么自己被朋友们一把推进来了——推进来就推进来吧,他们自己也跟进来干什么?

要陷害人,怎么也没有个陷害的样子?

当电梯触及地面的时候,她已经在屏幕上看过了近十组进化者,有的在选择道路,有的已经上了路,有的在凑筹码……每组人数从一人到五六人都有,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个不知为什么浑身都罩在玩偶服下的二人组,一人是个大黄鸡,一人是个大狗熊。

“这么说来,我们的样子可能也被播放给其他人看见了,”同样一直盯着屏幕的潘翠说道。

二十几层楼很快就过去了;直到电梯“叮”地一声开了门,她们才将目光从屏幕上剥了下来,转向了正徐徐打开的电梯门口。

在走出电梯门后的两三秒钟里,几人一直静静站在门前,谁也没有动一下,谁也没有出一点声音。

林三酒猜测,在那一个片刻中,另外两人可能和她一样,都陷入了一种幻梦似的茫然里:她们对自己的感官和认知产生了怀疑,仿佛被自己的躯体给驱逐了、嘲弄了,大脑一时没法在视觉和逻辑之间产生和解。

她们明明是从一栋四十几层的商住高楼上坐电梯下来的,然而在电梯门打开、走出去以后,林三酒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灰暗狭窄的小巷里。

没有电梯间,没有一楼大厅,没有现代大楼该有的一切;当林三酒终于回过头的时候,她发现身后是一栋不过十层高、墙皮上浸着不知多少年黑渍的老楼。

电梯倒仍旧是电梯,只不过也从宽敞明亮的新电梯,变成了一架用于运货的老电梯,地上铺着的几块木板脏污糟烂得都看不出原色了;电梯门直接面冲着一条小巷,在关门的时候,还露出了大片大片的涂鸦。

她之所以能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是因为就连夜晚也消散了。此时天光苍白中浸着一层暗蓝,不知道是临夜的暮色,还是早晨之前的破晓;眼前小巷被两边的楼房遮挡住了光,沉沉地陷在昏暗里。

电梯门终于合拢的那一声,像是突然把几人都从某种咒语里给释放出来了,皮娜急忙一转身,口中叫了句“等等”;然而她的目光落在了电梯和老楼上以后,她又顿住了,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等一等似的。

就像林三酒一样,皮娜也同样不敢把后背亮给小巷太久,匆匆又转过了头——或许是一种生物本能。

“这天色是怎么回事?”皮娜喃喃地问道,“我们难道在上一条路里待到了清晨?”

“不,”潘翠看了看腕表,说:“加上在终点休息的时间,我们一共只在那条路上花了三个多小时,按理来说,外面应该是深夜才对。”

“也就是说,每一个区域里的道路,都可能自带‘环境条件’?”林三酒猜测着说。

“这可糟糕了,”

皮娜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次,似乎还在找最开始的那一栋高楼。但老楼附近也是一片老楼,似乎这一片区域就是乱糟糟的旧城区,楼房上方的天空里扯满了电线、天线,自然怎么看也没有结果。“我们是在高楼上看见烟花的,现在连那楼都不见了,我们还怎么判定终点赌场的方向?”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林三酒还来不及回答,潘翠忽然指着前方小巷,说道:“等等,那个……你们看,是牌子吧?”

小巷里很暗,不仅仅是大半天光都被折断了,好像多年以来住在此处的人们的日子,也浸透了这一段短短的石板路,让它也变得昏沉厚腻、污糟粗陋了。潘翠抬起手的时候,小巷里恰好吹起了一阵风;在石板路中央,半空中横跨过去的一截晾衣绳上,晃晃悠悠地吊着一块牌子,在衬衫、床单和大裤衩之间若隐若现。

几人还没看清点数,风落了,床单、睡裤、汗衫又归了原位,将牌子给遮在了一层层衣物之间,只露出了一个隐约的边。

“去看看吧,”林三酒第一个迈出了步子,“这里应该不止一条路,皮娜,你观察力好,你留意着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牌子了。”

她的战力最高,由她打头,潘翠和皮娜一左一右地戒备观察着,几人一起走向了小巷中央。有了上一条路的经验,林三酒也不敢全然信任【防护力场】了,干脆取出了【延伸手】,用它撩开了面前的衣服;后面是一大块床单,她又将床单给推去了一边。

果然正如潘翠所说,挂在晾衣绳上的是一块告示牌,牌子上是一行林三酒已经十分熟悉的黑色印刷字——“此路点数40,请交出相应筹码”。

皮娜发出了一声好像被突然掐住了气管的噎声,猛地止住了脚步;潘翠唰地一下从腰间不知何处抽出了一张金属网,低声朝林三酒叫了一句:“快退回来!”

林三酒也站住了,【延伸手】依然抓着床单。

一张涂着厚厚白粉的脸,正浮在牌子上方,那一个微笑似乎是凝固进了肌肉里的一样,纹丝不动。

“进……进化者?”皮娜小声问道,“还是副本NPC?”

那人涂得雪白的脸上,眉毛被画得粗粗黑黑,一双眼睛反反复复被加重了黑眼线,好像在一块白板上挖出了两个深洞。他将嘴巴画得又小又红,头上戴着一顶黑色软帽;当林三酒终于能挪动眼珠,朝吊牌下扫了一眼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他的身份。

黑白条的T恤,黑色的背带裤,还戴着一双白手套……此时那双白手套,正在牌子下方,摆成左手前右手后的姿势;他眼睛盯着林三酒一行人,过了几秒,双手一转,转成了右手前左手后。

“这个是……哑剧演员,”林三酒低声对身旁二人说道,“他好像想让我们把牌子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