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的思路很直接:既然她怎么分析也分析不明白,那就问问数据体吧。

要与【eBay】中的哑巴数据体取得联系,她想来想去,只想出一个办法。

“数据体不是可以复制出一个物品再送过来吗,那我们可以这么办,你卖给我三张纸,在一张纸上写下我们的推测解释,再提个问题,另外两张纸写着一‘是’一‘否’。接着要求他的答案是哪个,就复制哪个答案纸。假如我们推测对了,确实有个数据体正藏在【eBay】深处的话,或许能够通过这个办法,让他跟我们交流上……”

办法虽然简单,但是林三酒越说,声气越小——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人偶师会老老实实拿出几张纸,把她的问题规规矩矩听写下来,再毫无怨言地如此反复交易好几次的样子。

“你、你那边没有纸笔的话,也可以我写了卖给你。”她硬着头皮说,“就是不知道我这边会不会收到一个复制品……可以先试试……”

电幕里沉默了。

林三酒其实很明白,现在千万不能给人偶师一个反应过来怎么骂人的机会,否则他一旦开口嘲讽、不肯配合之后,再让他改口可就千难万难了——如果“改口”是有可能的话。

就得像是第二次哄他上船时一样,顺水推舟地把事情定下来……

她不敢让沉默持续下去,迅速掏出纸笔,对着电幕喊了一声“我开始写了啊”,然后仿佛鸵鸟藏头一样将脑袋埋进了笔记本里;因为怕人偶师自己回过味来觉出不对劲,她还得一边赶命似的“刷刷”急写,一边嘴里没话找话——好不容易写完了,她一把撕下了笔记纸,说:“写好了!”

“写好就写好,你喊什么?”人偶师的郁怒烦躁,比刚才又浓了几度,可能是隐约察觉到自己又被推着卷进了林三酒的决定里。

……看来这一招也不能总用。

等通过【eBay】把纸传过去以后,电幕里,人偶师冷笑了一声:“怪不得你收不到复制的答案纸,你这写的是字?你把摩斯电码嚼烂了吐在纸上也比这个好认些。”

要不是着急,能写得那么飞吗……

“我、我就是写了一下我们的猜测,问他是不是个数据体,并且告诉他怎么回信。如果是数据体,应该……应该能看懂吧?”

她这一头静静地,什么反应也没有。林三酒犹自不太甘心,又等了好几分钟,见【eBay】里始终没有要掉出东西的迹象,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那个数据体真是太死心眼了,不都是交易吗?卖东西给“蹦蹦跳跳小芝麻”的人就能收到复制物品,怎么反过来就不行了,刚才不是还一个个地往这儿扔【今天我是厌氧生物】呢吗?

“那个,你再交易一次呗,”林三酒朝电幕里说道。

要不是三张纸轻飘飘地没有重量,她简直怀疑越来越躁怒的人偶师恨不得把它们拍自己脸上。三张纸几乎是带着不忿地飞离了【eBay】,林三酒赶紧一把把它们抓住了,朝电幕问道:“怎么样?你那边出现纸了吗?”

过了足足好几秒钟,她才听见人偶师缓慢低沉地“嗯”了一声——仿佛他那边掉下多一张纸,是此刻最不重要的事情了。

“纸上写的是什么?”林三酒急得不行,“是?否?那力量是不是数据体?”

电幕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纸张声响。人偶师好像对她的急迫全无所觉,从声音上听起来仿佛还喝了一口水,这才终于慢吞吞地说:“……是。”

“真是数据体?”哪怕早有心理准备,林三酒还是腾地跳了起来,“数据体怎么进到【eBay】里去了?怎么还盯住你的账号了?”

她再度拿起纸笔,琢磨几秒,对电幕说道:“太奇怪了……你等等我啊,我想一想接下来的问题该怎么问。他好像只能复制,不能改动编辑或者写字……只能用‘是’和‘否’来回答的问题,局限太大,就让人有点头疼。”

林三酒是习惯成自然地没话找话;然而这次等她嘴里叨咕完了,人偶师居然一点也没有恼怒烦躁,反而又是拉长了声音,“噢”了一句——听不出是个什么意思。

她写了一个问题,又匆匆划掉了,刚要再拿一张纸,忽然顿住了手,看了电幕一眼。

电幕里一声也没有。

“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林三酒再度硬着头皮,鼓励道:“你说嘛。”

“嗯?”人偶师几近亲和地答道:“我?我没有。我就是好奇,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什么?

林三酒咳了一声:“那个,你有什么想法,咱们得多交流一下嘛,有道是三个臭皮——我是说,头脑风暴,更能帮助我们解决问题……”

“你有头脑吗,你就头脑风暴?”人偶师的一个字比一个字凉,后几句话像是滑进衣领里的冰块,叫她一哆嗦:“数据体跟你关系大,还是跟我关系大?为什么时隔多年忽然有数据体来找上我的账号?为什么那种‘冲击’,是在你和我换了账号以后才产生的?”

林三酒半张着嘴,忘了写字。

“闭上,”人偶师阴沉沉地说,“别用脸上狗洞看人。”

等一下——难道他的意思是,【eBay】里的数据体,竟然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

一时间涌上心头的问题太多了,林三酒愣愣想了一会儿,直到听见电幕里传来了类似于冰块撞击玻璃杯的声音,才回过了神,问道:“可我怎么想都觉得……太不合理了吧,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呢?我该怎么确定?写一个‘你是在找林三酒吗’这样的问题?”

“嗯,还没反应过来。”人偶师近乎满意地说。

还要反应什么?

林三酒盯着手里几张纸,知道以人偶师现在的情绪来说,就算是问,恐怕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反正肯定是跟提问有关系;人偶师都能想出来,她当然也没问题。

想着想着,她“啪”地打了一下自己额头。

“怎么不多用点力气,”人偶师很遗憾的样子。

既然数据体可以复制,何苦还要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较劲脑汁地问呢!林三酒一反应过来,立刻叫上神婆一起,将笔记本纸全撕成了一张张小块,将自己能想到的、可能能用上的常用字,都一个个写在了碎纸片上。

这样一来,那数据体想说什么,就复制哪几个字就行了。

当她觉得快要差不多的时候,林三酒想起了人偶师刚才的明示。

她犹豫了几秒,拿起两张小纸片,一张写了个“余”字,一张写了个“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