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了嘛……”

在一片死寂中,唯有管南开口了,声音细细紧紧的,像是飘挂在黑暗里的蛛网丝。“我们之中有人想趁机害人,你们却以为我是神经过敏。”

没人回答她;只有众人凌乱粗重的呼吸,如同东来西去的热浪,浊浊地扑打在昏暗中。

晨医生垂头坐在桌后,白光圈打在他身上,四周昏黑,仿佛是一幕舞台上的布景;仿佛是演员坐在聚光灯下,下一幕就该退场了。

“我不明白……”

过了几秒,姜甜往光圈里跌跌撞撞走了两步,不等靠近,就止住了步子。“我不明白……为什么?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要把他杀了?”

这也是林三酒想不通的事。

如果杀手的目的在于破坏合作、赢游戏出局的话,可是晨医生已经把记录系统的原理解释完了,即使没有他,系统也一样可以运行……莫非是为了向大家传递一个警告?

参与记录系统的人,就会有性命危险?

“都别动,”她提示了一句,“我去检查一下。”

说着,她两步走上去,弯腰抄起了手电筒,在不知是谁的一道吸气声里,走近了桌边。

“你知道怎么检查?”文亚紧跟着走上来,对她的指示根本没往心里去。“你能见过多少尸体,你别把……你别弄乱了。”

“退后,”林三酒从肩膀上扔给他一个目光。

文亚站住了,并不往后退。

林三酒没理他,将手电光近距离打在晨医生身上,上下扫了一圈。晨医生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她抓住尸体的头发,慢慢将他的头提了起来,手电光一落在他脸上,身后众人登时响起了低低的惊叫。

毫无疑问,晨医生是死在别人进化能力之下的。

在他半垂着的眼皮底下,和微微开了一条缝的嘴巴里,此时都成了一片凝固的漆黑。眼珠早已被一层黑给蔓延覆盖住了,林三酒轻轻用手电筒碰了碰他半开的嘴唇内,发出了敲击硬物的“砰砰”响,找不到牙齿和舌头。

如果说晨医生的身体是一个袋子,此刻袋子内部已经注满了黑色的“水泥”。

她皱眉想了一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否在蜂巢格间里见过类似的能力了——当时屏幕上罗列的能力太多了,这种直接杀人式的能力,一向又不在她眼里。

“如果有人的进化能力,是靠往人体内灌输这种黑色物质杀人的话,那么刚才一片漆黑,的确是谁也发现不了的良机。”林三酒没有马上松开手,让晨医生的头一点点落回原处,说道。

“可是……刚才晨医生身边没有人。”木牙愣愣地说,“进化能力,还能从远处释放么?”

林三酒没回答他,拾起了桌上的纸,目光停留了一会儿。

“喂,你别光自己看,”文亚两步凑上来,一边问一边伸出了手:“纸上写了什么?是他临死前留的讯息吗?”

林三酒手一扬,将纸从他抓来的手中抬了出去,说:“你别乱动。大家去中间,一起看。”

文亚细眉细眼,五官就像洒在饼上的几颗芝麻;除了眼皮垂得微微多了些,几乎看不出他盯着林三酒的时候,神色十分不高兴了。

“纸上写的都是他从酒店里拿的纸笔、袋子、饼干和矿泉水之类……其他就没有了。”林三酒见众人都往她身边凑近了,将纸摆在一张椅子上,用白光对准了它,说:“你们在上一个海滩场景的时候,都见过的,这就是晨医生当时做记录的那一张纸。”

“也对,刚才那么黑,”万伏特说,“他也没法留信息。”

当众人还伸着脑袋看那张纸时,管南的声音远远响起来:“你们还敢挨得那么近?你们忘了?凶手可说不定就站在你旁边。”

众人猛地抬起头,互相看了一眼,争先恐后纷纷往外散开了几步,像受了惊的一窝虫——林三酒想起来了,当她最开始被冲进这个副本里时,众人就是像现在这样,彼此互相戒备提防的。

“杀手是不是……不想让我们继续进行记录系统?”鸭绒躲在手电光与黑暗的模糊交界中,小声说:“不然为什么要杀晨医生?”

“我现在很害怕,”海娜站在黑暗中不知何处,压着嗓子骂道:“丧心病狂……”

姜甜离林三酒是最近的一个,直到她抹了一把脸,林三酒才意识到她刚才可能掉了泪。“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姜甜颤声说,“不、不记了?”

十二界的生活不容易,可是对于这一群普通人来说,面对同伴横死、自己可能也要遭殃时的震惊与恐惧,也远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即使林三酒不断劝众人冷静,情绪仍然有逐渐要失控的趋势——木牙从酒店袋子里一把掏出了自己的记录纸,触电似的往外一扔,叫道:“我不记了,你们都看到了,纸我扔了!”

一有人开了头,效仿的人就制止不住了。在扔掉纸笔之后,这一团慌乱却没有得到缓解:管南要求姜甜作出解释,罗阿卜四处翻找更多的手电筒,文亚凑上晨医生的尸体细细翻看,鸭绒一直在喊着让大家冷静……林三酒只觉头一阵阵涨痛,心中一阵阵失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也不想做了。

她转头望向晨医生垂着头的尸体——他设计的系统,才过了三十分钟,就被他自己的死亡终结了。

“有了,这有一个灯,”罗阿卜激动地叫了一声,就好像只要找到那个小小的充电台灯,就能把晨医生的命换回来一样。

在陆续又多了几盏灯光之后,众人似乎总算渐渐稳住了神。谁都没敢多看晨医生的尸体,也都不敢往彼此身边去;他们各自在墙边或站或坐,喧闹吵叫慢慢变成了坚固沉重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海娜忽然大步走进房间中央。

“你们都看好了,”她沉着嗓子喝了一声,将双手搭在了一把塑料椅子上。椅背在她的紧按之下,没一会儿就团团扑腾起了白烟——等她再抬起手时,那椅背竟不见了,似乎全化作浓厚蒸腾的烟而消失了。

“这是我选的进化能力,”海娜看了一圈,挑衅似的说:“你们每个人把自己的进化能力演示一遍,不就知道是谁杀了晨医生吗?”

一向自诩头脑聪明的姜甜“啊”了一声,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比海娜还慢了一步。

“我是绝对不会配合的。”一个声音忽然幽幽地在远处角落里说道。

林三酒循声投过光去,发现说话的人,正是从上一个场景中就避众人而远之的鼠脸。

“晨医生不是我杀的,”他抱着胳膊,紧紧贴在角落里,似乎从一进来就没挪过地方。“但是正因为杀人的人不是我,另有其人,我才绝对不要暴露出我的能力。财还不能露白呢,你怎么能要求我把自保的手段亮给凶手看?”

海娜又焦躁又气愤似的,刚要张口说话,只听那长了原始人额头的男人忽然叫了一声,说:“场景——场景要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