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间里静了一会儿。

大概是见无人打破沉默,欢欢继续说道:“在场各位会被选择进入本游戏,是因为各位身上都完全没有任何浮空能力或条件,从高空坠落会造成严重伤害——如果没有摔死的话。所以我建议,假装自己有漂浮于半空的手段,进而麻木其他玩家的战略,可以抛弃了。”

……看来之前肯定是有人玩过这一手。

想一想也对,假如有人声称自己不怕惩罚,那么对游戏运行的根本基础就会产生动摇,欢欢——或者它背后的游戏发布者,当然不愿意看见这一幕,所以得从一开始就把这个可能性扼死。

四个游戏玩家都往前走了两步,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从这个高度上,他们就像是浮在高空里的一样;其中白聪似乎有点恐高,甚至不敢走近窗边。

作为进化者——哪怕是没有浮空能力的——假如真的被抛下去了,他们应该也可以掏出不少手段用于保命。比如林三酒可以用穿梭空间能力避免中间一段坠落过程,其他人或许有什么足够大的物件,可以缓冲自己的坠势;但问题在于,这些手段恐怕也就只能“保命”而已。

身负重伤倒在地上,只能被一个志愿者活活拽向下一个游戏场地——这或许是浮现在几人脑海里的同一幕景象,大家的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还有什么问题吗?”欢欢用兴致高昂的假童声问道。

“我想再确认一次,”千道走回电梯前,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使他看着像个和尚或什么宗教信徒。“你说玩家之间不能彼此伤害……具体定义是什么?”

“在游戏中,你们用出的任何手段,都不能对他人造成伤害。”欢欢似乎早有准备,说:“哪怕有个人吃了香蕉,把香蕉皮扔在地上,另一个人踩到了,也不会摔倒。负面作用也会被一起消除,比如你有个物品可以让人暂时失明、让人不得不说实话等等,这都算是负面作用。”

“我试试也没惩罚?”白聪问道。

“没有,你只是会浪费掉宝贵的时间而已。”

“那我们只能攻击别人的3级员工?”和百合问道,“我如果经过别人的办公室,能认出来吗?”

“能,每个被占领的办公室门上都有玩家头像,被隐去的只是客户数字之类的具体信息。你可以使自己算作一个5级员工,攻击别人的办公室。但这种攻击是纸面上的,只是作为一个占领办公室的手段,实际上你不能杀死3级员工之外的任何员工。5级员工同理。”

“怎么雇佣员工?”白聪问道。

“很简单,对着空气低声说一句你要什么级别的员工就行了,员工会出现的。1级员工需要一分钟,2级员工需要两分钟,以此类推。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欢欢补充了一句,“除了3级和5级员工之外,其他级别的员工和所有被你捕捉到的客户,身处于办公室之外的时间都不能超过五分钟。否则的话,员工会带着你付出的一个小时工资消失。还有问题吗?”

在其他三人皱眉思索的时候,林三酒忍不住了:“我看都没有问题了,尽快开始吧。”她不仅想早点出去,还想早点把导师叫出来商量,可没工夫让另外三个人慢慢思考游戏有没有漏洞。

“好,那么现在高压电已经解除了。”欢欢从窗边滑行到电梯口,说:“游戏开始,祝大家——”

祝大家什么,谁都没有留下来听。

在它说完“游戏开始”的时候,四个人就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楼层内冲了出去——游戏摘除了楼层里一般都会贴着的平面图,众人都不知道这层楼是什么布局,才一冲出电梯间口,四个人就各自挑了不同的方向,急速消失在了走廊之间。

林三酒穿过铺着地毯的走廊,一转弯,就遇见了一排三间办公室。正如欢欢所说,每一间浅灰色的门上都写着“小型办公室,容纳4人,20元/小时”——她慢下脚步想了想,决定放弃它们。

一间办公室里最重要的成员是客户,它在必须雇佣的一二级员工之外,能容纳的客户越多越好。而一间容纳四人的小型办公室,意味着要在客户和二级员工之间作取舍,也就意味着她每小时的收益少了。

当她放轻自己的呼吸,专注地聆听空气里传来的动静时,林三酒能隐约听见楼层深处极轻微的脚步声。那应该是其他玩家的脚步声,因为它们“哒哒”地打得着急,与投影里慢悠悠游**的客户不太一样——再说,如果听脚步声就能找到客户,未免也太简单了。

她四下看看,正要朝脚步声的反方向走,忽然灵机一动,试着拧了一下6013办公室的门把手。感觉到把手转动的时候,林三酒紧紧地盯着门板,生怕自己的头像会出现在上头,低声说:“我不租……我就是进去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句自言自语起了作用,等她走进6013的时候,门上依旧是同样一句“小型办公室,容纳4人,20元/小时”。意老师在她脑海里松了口气,放了个马后炮:“嗯,也对,万一客户藏在办公室里呢?总不能一进去就算作是你租的。”

哦对,客户也有可能游**进了办公室里。林三酒将门轻轻掩上,先在四张办公桌下找了一圈。她的运气没有这么好,房间里果然一个客户也没有。她赶紧将导师解除了卡片化;或许是这次卡片化的时间比较长,初始设置起了作用,后者一掉出来,立刻挺起胸,洋溢起自信的笑容,高声问道:“你有什么苦恼——”

“赶紧闭嘴,”她一把捂住导师的嘴,小声嘱咐道:“你跟我出来,一定要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明白吗?”

“像画师那样?”

“……对,像他那样。说话也尽量别张嘴。”毕竟客户是不会说话的。

进了走廊,林三酒示意导师和她分头搜了一遍另外两间办公室,又都空着手出来了。她拣了一个方向,边走边将自己身处的游戏简单介绍了一遍;导师僵着脖子、一脸无动于衷,低声说:“那你为什么要将我叫出来?我扮成客户对你也没有好处。”

“这就是我想商量的事了。”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探头在男卫生间里看了一圈。“你还记得我掉下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提了一句,说你在幻觉中听见了父母叫你什么的……”导师一歪头,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季山青的声音也是幻觉?”

林三酒一愣,猛地顿住脚。“我操,”她喃喃地骂了一句,“我都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啊,不,不对。那不是幻觉。”

“你怎么知道呢?”

“我是在掉下来之后,精神稳定不住了,才开始产生幻觉的。但我听见礼包的声音时,是穿梭的过程之中,那时对精神的负面作用还没有开始……所以他肯定是真的求救了。”

当然,确认了这一点,无疑对她而言是个坏消息——她倒真希望,那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真正让我不安的,是我掉下来时砸到了脸。”林三酒沉沉地吐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留在楼下作为标记的斧头原材料。她可能再也用不上它们了。“我当时是平躺在电梯轿厢上的,后背下方是我的目的地。”

导师刚一皱起眉头,立刻又松开了,恢复了麻木茫然的样子。

“我与电梯厢内部的位置关系很清楚,我当时需要做的后退——或者说,落下去。”林三酒抹了一把脸,低声说:“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应该砸到脸,砸到的应该是后背。在我穿梭空间的时候,我很清楚自己是在后退、是在坠落,因为电梯厢在我的后背底下,我没有任何理由往前走。事实上,我也没有往前走,我的确落进了电梯厢里,然而我落进去的时候,却不知何时转了个身,脸先着地了。”

“你的意思是……”

林三酒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在我穿梭空间的时候,其实在每一个空间里,我自身的朝向和位置都不一样。等我落进电梯里的时候,早就不知不觉在穿梭空间时转了多少圈了。”她以气声说道,“……也就是说,我在公寓里掉下来时面朝着的那一个方向,可能和礼包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