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
列昂节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因为冰冷而僵硬。
每往前一步，都意味着要付出几十倍于平时步行的精力，从下空天飞机到这里，才不过短短一公里，列昂节夫就有些体力不支了。
雪太厚了，脚底下的情况也不明朗，有时是凸起的岩石，有时是光滑的凹面，稍不注意就可能被雪埋葬。
这里是梅斯热拉尼亚，一处深入卡拉海的半岛末端，穿过卡拉海，就是北冰洋了。
但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北冰洋附近的信号干扰严重，之前派过去的好几架空天飞机都会短暂的丢失信号。
虽然他们都安全回去了，但这次出动的人没一个是善茬，空间站不会容忍他们消失在视野之外。
“就不能……就不能送个雪橇车下来吗？你们几个拉着我走……”
“我们是人，不是雪橇犬。”卡特无奈地说道，“再坚持坚持吧，列昂节夫先生，再往前就有迪奥梅德基地派来的破冰船……而且，您也的确该好好运动一下了，已经发福了。”
“闭嘴！你懂什么？发福是每个中年男人都逃不过的宿命！”
列昂节夫还在嘴硬，但这并不影响他原地摆烂，在休息了几分钟后，又在卡特的搀扶下缓慢前进。
虽然这里是北冰洋附近，还是极昼，但依然可能存在依未多固体，为了保证他的人身安全，还是让他戴上了眼罩。
他们几个往前走了一段，玥言不经意间回过头，却发现阿瑞尔已经落后他们两百多米了。
“快跟上！”玥言呼唤道。
阿瑞尔愣了一下，点点头，迅速跟了上去——
从空天飞机穿过顶流层他就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像是……像是重新回到磁极拥抱的候鸟，身体都轻松了不少。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依未多网络在影响他。
之前离开地球去空间站的时候，他就有一种断开联系的感觉——
赫伯说得没错，依未多已经成为了地球的一部分，它们已经开始全新的“改革”了，所以自己的感受才愈发明显。
留给人类的时间……真的所剩无几了。
一边想着，一边来到了距离降落位置两公里的卡拉海海边。
为了防止把侵蚀体引到海边，他们刻意停的远了些，但就是这两公里，差点要了列昂节夫的老命。
远远的，阿瑞尔就看到了那艘巨大的破冰船，简直就像是搁浅在近海的黑色鲸鱼。
迪奥梅德基地……地表基地之一，阿瑞尔之前有所耳闻，但还是从祁子恙的记忆里得知的。
事实上，有些地表基地和空间站的联系密度很低，迪奥梅德基地和巴拿马基地就是其中的代表。
而地中海基地可能是和空间站联系最密切的地表基地了。
进入破冰船和进入空天飞机一样，都是要先经过一道标准的清理程序。
这种类似把肛门和嘴巴贯通的感觉，不论经历多少次，阿瑞尔都很难习惯。
一进入破冰船内部，列昂节夫就摘掉了眼罩：“妈的……终于能看到这个美丽的世界了！”
“议长先生！”
身侧传来呼唤声，旋即走来一队身穿墨绿色军服的人，为首的男人对着列昂节夫敬了个先锋军团的军礼。
“欢迎各位，我是迪奥梅德基地所属，【北极星号】附属破冰船船长拜罗蒙·福斯。”
“北极星号？”阿瑞尔顺嘴搭音，“先锋军团的部队？”
拜罗蒙愣了一下，笑道：“您误会了，迪奥梅德的任何个体都独立于空间站之外，我穿着这身衣服只是方便空间站的朋友们识别身份。而【北极星号】……也许阿列克谢·列昂节夫先生比我更为熟悉。”
阿瑞尔挑了挑眉，却看到有一位士兵居然端来了一杯酒，熟练地递送到列昂节夫的手中。
列昂节夫一饮而尽，被冻得发紫的脸庞迅速红润起来，随即吐出一口热气来：“呼……舒服多了。拜罗蒙……是吧？”
“是的，先生。”
“洛夫斯基那个蠢材还好吗？”列昂节夫忽然提到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拜罗蒙接过酒杯，满面笑容：“托您的福，很好。负责人托我带话，任务结束后，希望您能带着您的队员前往迪奥梅德基地共聚一番，去年的葡萄很不错，今年得到了一批很不错的酒。”
“嗯，好。”列昂节夫摆摆手，抬起头四处看看，“破冰船……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杜拉罕号改的吧？”
“是的。”拜罗蒙眼中露出了崇拜的光芒，在他眼中的列昂节夫，似乎和阿瑞尔等人印象中的完全不同，自身就带着某种闪耀的光环。
连卡特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只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已经超脱了他的认知……
等等等等，列昂节夫难不成和迪奥梅德基地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吗？
列昂节夫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孩子们的反应，嘴角比连射的AK47都难压，但还是硬装出一副从容镇定的样子，摆摆手继续往前走：“走吧，带我去指挥室看看。”
“是，请跟我来。”
拜罗蒙站得笔直，身后的士兵更是死死盯着列昂节夫，并不是警惕，而是……而是像是追星。
他们就像是跨越万里河山、穿着婚纱见偶像的年轻人，忍不住想要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哦，忘了说了。”列昂节夫终究是忍不住了，故作风轻云淡地说道，“迪奥梅德基地的负责人叫洛夫斯基·列昂节夫，是我的哥哥。”
“啊？”
卡特脑袋一懵，在他的认知里，即便是地表基地，那它的负责人也是和军团长地位相当的大人物。
洛夫斯基·列昂节夫……阿列克谢·列昂节夫？
“嗯，我们是亲兄弟。”列昂节夫耸耸肩，一副无奈的样子，“也没办法，本来我们都是指挥军团的议长，可惜啊，我这哥哥太能惹是生非，要不是我力保，他可能就被发配个现职——不过嘛，我们列昂节夫家族的基因如此优秀，哪怕闯出塌天大祸，上面还是心疼我们的才能，让我继续当议长，让洛夫斯基随便搞个地表基地负责人当当……啧啧啧，没办法~”
阿瑞尔眼皮微跳，压低了声音对卡特说道：“坏了，让他装到了。”
卡特缩着脖子点点头，不过这下倒是解决了大家心里的一个疑问——
到北冰洋附近勘测，环境如此恶劣，列昂节夫一个普通人，怎么会让他来指挥这次的行动呢？
或者说，斯伯特·朗一是拟合体，受环境的影响更小，二是斯提克斯中心的上级，来指挥这次行动再合适不过。
原来如此，原来让列昂节夫来是这个用意。
阿瑞尔终于有了闲心去四处打量，才发现这破冰船已经锈迹斑斑了，而且表面材料也不是近年来时兴的纳米合金材料。
看起来更像是……鼎盛时代的工艺？
“混碳的钢铁？”阿瑞尔闻到了那股子铁锈味儿，不由得惊讶地问道，“这都2219年了，居然还有这种材料的船？”
“你懂什么！”
列昂节夫听起来比拜罗蒙船长本人更加愤慨。
“这可是1963年前苏联产的老家伙，本来是收在东西伯利亚的博物馆里，但是依未多危机之后，就有人把它改造成了现在的模样，之后缝缝补补才有今天——不过，反正也不是什么战舰，只要重量大、能破冰，就足够了。”
“快260年了……”卡特几乎被惊掉了下巴，没想到自己是站在这么一个“老战士”的肚子里。
一边说笑着，一行人就来到了指挥室。
船上的地方自然不如他处大，指挥室也就勉强能容纳下十个人，几个人站进去后就显得分外拥挤。
里面塞满了各种仪器和屏幕，有了它们，既能实时分析外面的各种情况，还能在欣赏风景的同时不用担心被依未多侵蚀。
列昂节夫看着那绵延无际的冰洋，不禁有些出神：“已经忘了……上次能亲眼看地球的风景，是什么时候了。”
“放心吧，议长先生。”拜罗蒙沉声说道，“总有一天，我们会把地球从依未多手里夺回来——而且，相信那一天也不会很远了。”
“但愿吧。”列昂节夫点点头，正色道，“没时间叙旧了，我说一下任务的第一阶段：破冰船向北极靠近，探明沿路侵蚀体分布情况，同时试着……搜寻目标。”
拜罗蒙一愣：“什么目标？”
“这个你不用管，只管往北开就是了，我的人会完成任务的。”
经过在地面上的数次任务，列昂节夫也没有先前那样急躁了，他认清了自己的能力和危险的现状。
他的队员是很强，但生命都是脆弱的，他不能再允许孩子们因为他的鲁莽牺牲掉了。
他也清楚上面为什么指派他来当这次任务的指挥，无非是想借他的手加强和迪奥梅德基地的联系。
空间站把他当枪使，他不在乎，他更不在乎那些随时可能出现危险的狗屁任务。
阿列克谢·列昂节夫给自己了两个任务，第一，就是在实战中好好磨练自己的心性。
第二……
就是黏合这个，几近支离破碎的代达罗斯小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