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时

苏子墨一时没回过神来,秦正言又道:“子墨,你根本不曾娶妻,那两个孩子,也不是你的骨血;我知道,你不是那么容易忘情的人,子墨!”

苏子墨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已被他拆穿,反倒平静下来,他看着秦正言道:“即便我没娶过妻,但那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没有半个铜子儿的关系,你信不信,知不知道,与我无关。”

秦正言笑着道:“子墨,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够原谅我,没关系,我可以等,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等你回心转意。”

苏子墨的目光没有从秦正言脸上移开,这几日在家中他想了许多,那日在鸿运楼和后来在家里秦正言说的话他都仔细想过,先不论他信与不信,单说秦正言又如何能明白五年前,他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亲眼见到秦正言娶亲那一幕时那种天塌地陷,万念俱灰的绝望?而后来他死死等来的,却是秦正言对他揭露真相的残酷,在那样的算计与背叛下,真的是连活下去的念头也没了;五年,他用了五年的时间来成长,来淡忘,来弥平伤痕,还不曾摆脱那恶梦一般的阴影,却又被秦正言一头撞上!

苏子墨自认是一个比较记打的人,他不能像秦正言那样一过五年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笑就又重新开始,他做不到,也不可能;被秦正言夺走的太多,他对着他甚至有一丝本能的恐惧,怕他再来夺走他如今拥有的一切!所以,绝不能再与他有任何牵连,更不能让他知道玉麒和玉麟的事``````

秦正言见他望着自己呆怔半晌却再没说出一句话来,心生爱意,忍不住伸手将人揽过来拥着;上次在鸿运楼他表现得太过急切,才造成了那样的后果;现如今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有苏子墨的味道,再加上苏子墨这里毫无反应,秦正言心痒难耐,却又不愿触怒苏子墨,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后,又马上放开!

“你!!”苏子墨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脸都急红了,好容易才缓过来,站得离秦正言远了几步,正色道:“秦正言,今日,我便与你把话说清楚了!”

秦正言点头道:“好,子墨,你说。”

苏子墨道:“秦正言,你说的那些,就算我信了!可是,我与你不同,我这人记打,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是你欺我骗我在先,陷害背叛我在后,凭心而言,换了立场,是我这样对你,你会原谅吗?”

秦正言道:“可是子墨,你我的位置并未互换,所以你仍是你,我也还是我;我自己做下的错事我早已偿到苦果,而最大的错,便是不该让伤了你还让你离开我!所以我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秦正言!”苏子墨打断他道:“可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我如今活得很好,请你,不要再出现了,可以吗?”

秦正言听完,笑不出来,也不说话,只看了他好半天,长叹口气,转身离开。

苏子墨见他出了院子,呆了一会,最后轻吁口气,心里仍是忐忑,回身坐进躺椅里,寻思解法。

苏子墨安然到第二日,却知府衙役来请,说是知府大人请苏老板过府一叙。

苏家人人皆惊,苏子墨心中也只道秦正言终于恼羞成怒,装不出那般和善面孔了,当下安抚住苏伯几人,让他仍是把钱备好,这一趟说不得也还是那船货物的事情,拿得出钱来解决便好。

快到知府衙门时苏子墨又被衙役领往另一个方向,到得地方才见是知府的家宅外,被领着绕到花厅,一进门就看见坐在上首年过半百的正是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知府杨正儒,右侧首位,坐的则是秦正言。

苏子墨这时倒冷静下来,慢慢上前对杨正儒施礼道:“草民苏子墨,见过知府大人。”

杨正儒颔首笑道:“苏老板不必多礼,在这府上无需那些客套,请坐,来人,奉茶。”

苏子墨依言在左边坐了,有丫鬟奉上新茶,他浅啜后放下茶盏,见对面秦正言些时不看他,更坐实了他心中猜想,干脆对杨正儒道:“却不知知府大人唤小民前来,有何吩咐?”

杨正儒笑道:“说之前要先恭喜苏老板了!日前在河道上劫你船只的河匪已然全部落网,那些货物也追回了七七八八,这桩案子近日本官自要升堂明判;不过,我要说的,却是另一件

事。”

苏子墨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只得拱手道:“大人请说。”

杨正儒看看他,又看看秦正言,笑道:“今日秦老板说因着之前这批货与苏老板之间有些误会,为释前嫌,便央我做个中间人,想与苏老板定个楔药,把他在杭州上岸的所有货物都交给你的船运行运送;这是桩好事,本官自然乐见其成,却不知苏老板意下如何?”

秦正言适时起身,对杨开儒一礼:“多谢大人。”

苏子墨一听便知这杨正儒不知被秦正言许了什么好处,倒装着一幅和气样子,可说到后来自称又带上本官二字,自是有威胁之意,心里知道推辞不得,看也不看又转身与他施礼的秦正言,只对杨正儒道:

“大人好意,子墨拜领。”说完对着杨正儒亦是一礼。

杨正儒笑道:“好,好,我就知道,苏老板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岂会为了一点小事挂怀,秦老板,你说对吗?”

秦正言笑道:“大人所言有理;今日有劳大人,不如就由秦某作东,鸿运楼答宴,请大人与苏老板同往,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杨正儒道:“朋友叙谊,有何不可?”

苏子墨也不能推辞,也只随二人去了鸿运楼。

席到最后,苏子墨被灌醉了。

半醉的杨正儒被府内的家丁接走。

独秦正言一人清醒,他坐在苏子墨旁边,有些贪婪地看着已经多年不曾看过的,安静的,不带恨意的苏子墨。

然后他把人揽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慢慢的亲吻着,又真怕苏子墨突然醒来。

可他最终还是压抑了自己的欲望,不想旧恨再添新怨;只静静的抱着苏子墨,真至夜深.

他给给苏子墨披上大氅,然后背起来,慢慢地往苏家走。

秦正言背着苏子墨走在安静的街上,不自觉的想起两人在伏龙山上逃命的那几日,那时候他也是这样背着苏子墨,可心中的感觉,却已然差了千里。

那时的自己心中都是算计伤害,而子墨却一心信着自己;如今自己不会再伤害他,可子墨心里却已不再信任。

这样的苦果,要咽到何时,秦正言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希望这几条青石街,不要太长。

可终究还是要到的,他已远远的看见了苏家门上那两盏亮着的灯笼,以前门忠心耿耿等侯着的几个人门里还隐约传出孩童的哭声。

秦正言突然想笑,他对醉着的苏子墨道:“子墨,其实,我有时很羡慕你;我以为自己有了一切,可我却是世界上最孤单的那个人;而你,却总有人对你不离不弃;子墨,回来吧,有些东西```我也想有```。”

苏家自然没人给他好脸色看,只有张大山不明就里,对他还算和气.

看着被关上的大门,秦正言的心又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