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秦正言依言也坐了,张母才又道:“我这山儿,性子憨直,不知别人说话真假,可是我这老婆子活了这麽大岁数,年轻时也曾跟著山儿他爹在城里讨过生活,还是知道些人情世故,别看我眼瞎,我这心里头,可明白得很!永济城周围的人都知伏龙山里山贼厉害,便是路过也极是小心,怎麽敢有人来踏青,你二人与我说实话,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秦正言知这老妇人是眼盲心不盲,便直言道:“老夫人是明白人,实不相瞒,我与子墨前往永济,路过伏龙山,不想被山贼劫道,连人也一起虏了;我二人趁山贼不备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在山里迷了方向,幸而遇见张大哥,才得以存生,实感激不尽。”

张母叹了口气道:“我是极不愿山儿招惹上这些事端的,如今你二人无事便好,明日一早便速速离去吧,我不与外人说便是。”

苏子墨想了想道:“大娘,您说那些山贼还会在那儿麽?”

张母先是皱眉,继而笑了:“苏小哥儿是吃准了老婆子心软麽?也罢,我替你想想办法便是。”

苏子墨将头枕在她膝上,半是感激半是撒娇道:“多谢大娘。”

张母摇了摇头:“你家爹娘有你这般乖觉的孩子,也是福气。”

苏子墨想起从不曾见过的娘与爹病中的脸,心中一滞,脸色黯下来,自己又哪里让爹省心过了,如今听这张母一句话,是真没面目去接话,自己与张大山比起来,当真是连人家一个指头也比不了。

张母是著实喜欢苏子墨,拉著他絮絮叨叨东拉西扯的说了好半天话,将秦正言晾在一边也没人理,直到张大山端著锅子进门,秦正言忙去帮他张罗,待东西都上了桌,张大山请两人入座,才将张母牵过来也坐下。

苏子墨看见桌上三只大碗,一碗番薯,一碗青菜,一碗午时剩的鸡汤,米饭也只得三碗,他与秦正言面前各摆了一碗,另一碗张大山端在手里,正在喂张母,待吃过几口米饭,又倒出一碗汤来,将鸡肉撕碎了和在汤里也一勺一勺地喂在他母亲嘴里,张母还在叮嘱他不要怠慢了客人,招呼客人吃。

一时间,苏子墨端在手里的饭便怎麽也吃不下去了,他将碗推到张大山面前,也不敢声张,只用眼神示意。

秦正言看见他的动作,心中尽是玩味。

过了好一分,张母吃好了,便道:“两位小哥儿,老太婆年纪大了,便先去歇了,你们慢慢吃;山儿啊,吃了阿四的鸡,一会儿你将柴火与他送些过去,顺道问问李家阿爹,明日去不去永济城,看能不能捎上这两位小哥。”

张大山一叠声地应著,将张母牵进里屋安置著歇下了,才回到桌旁,将那碗米饭又推回给苏子墨,自己拿起一只蕃薯一口咬下一半,轻声道:“苏小哥,你吃吧,你要是不是,我娘知道了又得生气;我习惯吃这个,管饱!呵呵呵。”

秦正言也道:“子墨,你这般可真要让张大哥挨骂了。”

苏子墨无奈,一顿晚饭得浑然不知滋味,心中更是想念他爹苏明寒,恨不能立时便能回家去跟他爹磕头!

晚间张大山收拾好床铺,又张罗著烧了些热水,秦正言背着苏子墨去厨房里,两人各自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张大山又翻出两套旧的干净衣物来,一脸赧然道:“两位兄,你们那衣服破了,明日穿上不好看,要是不嫌弃,我``我这两件衣服你们穿著吧,很干净的。”

秦正言与苏子墨再三向他道谢,仔细将自己收拾干净了,换上张大山的衣服,秦正言还好,身量与张大山差不多,倒是苏子墨穿上那衣服,袖子与下摆长出来不少,裤腿也被踩在脚底下,秦正言闷笑不止,苏子墨被他笑得怒了,几下将裤腿卷到膝盖上:";小爷要睡觉了!!";

秦正言摇了摇头,一面与张大山道谢,一面帮他拾掇好了厨房,才去背苏子墨回屋。

张大山让两人先睡下,他自己则去给陈阿四送柴。

秦正言躺在**,也不知里间的老妇人睡著了没,人都说眼盲之人耳力甚好,便也不多说话,苏子墨心中难受,也不说话,加上又累了几日,没多久两人便都睡著了。

早上天还没亮,张大山便将两人唤起来,待他们拾掇好了,递上两只蕃薯,一脸不好意思地道:“真对不住两位,今日只剩这个了。”

秦正言道:“多谢,我二人岂敢有嫌,张大哥你客气了。”

张大山背起苏子墨催著秦正言出门道:“李家老爹今天去永济城里送药材,昨晚与他说好了,捎上你们。”

借著微微星月之光,秦正言与苏子墨见路旁果然有一辆牛车等著,车上满满地拉著几蒌子药草,一个老头嘴里叨著焊烟杆,哑著嗓子道:“大山啊,好了没有啊?”

张大山忙道:“好了好了。”一面将苏子墨放在车上,又催著秦正言也上了车才道:“两位小哥儿慢走。”

苏子墨道:“张大哥,救命之恩,子墨必当铭记於心,来日定当来报!”

秦正言也道:“多谢,秦某绝不相忘!”

张大山呵呵道:“早说了我不过顺个手,别这样,走吧!李老爹,可以出发啦!”

车前的老头儿甩了一鞭子,吆喝一声,便赶著车缓缓前行。

月色里那小村子越来越远,渐渐地便没在了黑夜与竹林里,苏子墨低声对秦正言道:“等回去禀明了我爹,若张大哥也愿意,我将他们接去苏家。”

秦正言道:“我看他们生於此长於此,倒不一定会跟你回去,到时想些其他的法子报答便是。”

苏子墨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对,又道:“还有你,这次可是欠了你天大的情了。”

秦正言笑道:“那便请苏公子好生考量一下我之前的提议,如何?”

苏子墨道:“你容我再想想,再说,我还得告诉我爹知道才行。”

秦正言暗笑不语。

牛车缓行,过了近两个时辰,天色已亮,秦正言看看周围,把车上的草药蒌子拉开一些,拖著苏子墨缩在中间,小声道:“别再言语,看这情形,像是快到我那日遇劫的地方了,是生是死,便看这一段了!”

结果这一段却是过得无惊无险。

李老爹就那麽赶著破牛车大摇大摆的便过破去了,秦正言与苏子墨在药蒌子中间动也不敢动的待了不知道多久,只看见天上日头从东移到天中,就听得李老爹喊声他们道:“两个年轻人,前面就是七义县了,要停下来歇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