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为什么是你?
吃完兔‘肉’后,夏召舞在溪边洗了手。
‘蒙’面男子缓缓道:“我送你回去。”
快要到达镇子时,‘蒙’面男子忽地顿在那里。
夏召舞道:“森大哥?”
‘蒙’面男子淡淡道:“你姐夫在前面……我就送你到这里。”
夏召舞:“嗯……谢谢!”再一看时,黑风卷过,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夏召舞看着他消逝的身影,发了一会怔,然后才无‘精’打采的往前走去。前方一个身影转出,果然就是姐夫。
夏召舞心想:“森大哥真的好厉害,隔着这么远,连人影都没看到,就能感应到姐夫的存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到?”
刘桑看着她,抱怨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夏召舞一脚踢了过去,吼道:“要你管?”
刘桑赶紧闪开,见她气呼呼的往前走,一副街头‘女’‘混’‘混’的样子,立时泪目……喂喂,你不是一个文静的‘女’孩子么?
见她不理会自己,直往前走去,刘桑无奈道:“好啦好啦,我明天陪你上彭锯山就是。”
夏召舞转过身来,喜道:“不许骗人。”
刘桑道:“知道了知道了!”
到了晚上,刘桑与胡翠儿商议一番。胡翠儿道:“你就这样陪着她闹?”
刘桑道:“不然还能怎的?就算‘逼’着她,她也会自己跑去的。”
又道:“换了是你,你会安安心心留下来么?”
胡翠儿道:“当然不会。”
所以你们都是文静的‘女’孩子……
胡翠儿眯眯笑:“其实桑公子你自己也是想要上山的吧?这样刚好有个借口。一切都是小姨子的错。”
呃……胡说。
其实我是一个文静的男孩子啦!
……
想和做往往是两回事,这一点刘桑自己也知道。虽然觉得,娘子肯定不希望有别人介入她们母‘女’之间的恩怨,自己最好能够给她一些空间,但事到临头,哪怕知道自己未必帮得了什么,却又哪里能够放下不管?
当天晚上。他们连夜赶往彭锯山。
虽是深夜,从山外看去,彭锯山三座山峰俱是灯火通明。虽然只是夜下,一眼看去,却俱是高阁‘玉’楼。富丽堂皇。尤其是主峰,长城一般彼此相连的楼阁如蛇一般,绕着山峰蜿蜒而上,每隔一段,便燃着千年不灭的龙须烛。
龙须烛乃始皇帝剿灭龙族时,熬龙油而制,便是公侯之家,也未必用得起,而在彭锯山上,却像不要钱般。到处都是。
夏召舞恨声道:“绝冀洲上,大部分城镇都是残破不堪,这里却这么富丽,也不知榨干了多少老百姓的鲜血和汗水,供给他们这些人挥霍。”
刘桑心想。身为凝云城郡公主的她,好像也没有多少资格说这话。
胡翠儿道:“扶桑教已控制了绝冀洲上的众多土地,这些土地不管从名义还是从实质上,都归扶桑教所有,土地上的农民等同于农奴,收成尽数上‘交’。再由上层赏下口粮,扶桑教之富,可想而知。”
刘桑忖道:“果然是跟上一世里,建国前的藏地佛教一般。”
主峰顶上,燃烧着炽烈的火焰,火光冲霄,在黑夜中幻灭不定。那里是扶桑教立教之处,而“扶桑”的本意乃是“东方日出之处”,夜间燃起象征烈日的熊熊篝火,自是不足为奇。
他们守在这里,直到天‘色’开始渐渐发亮,然后便看到一排排的豪华队伍从山中出来。
五月乃是毒月,五日亦是恶日,自先秦以前,五月初五便被认为是不祥之日,传说中在这一日里,五毒尽出,祸害天下。
而扶桑教亦将这一日定作扶桑教主“代天巡查”之日,扶桑教主率众出山,但有亵渎扶桑大帝、违背扶桑教义的,便加以惩处。一日之间,想要巡遍扶桑教治下的所有城镇,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本身只是一个仪式和习俗,就跟三月初三的“会男‘女’”一般。
其中一座仿佛楼阁一般的圆形大轿,涂得金碧辉煌,散出宝光万丈。
刘桑想着,轿中所坐,只怕就是八大洲上,七位大宗师之一的“东圣”尤幽虚。这般想的时侯,体内因四魂八魄而来的强大感知力,让他突然生出危机感,立时按住狐‘女’和小姨子的脑袋,一同埋了下去,不敢再看。
远处的队伍游行而去,直至去得远了,刘桑方才舒了口气。小姨子却是狠狠的瞪他一眼:“做什么?”她的脑袋被他按得发疼。
胡翠儿道:“我听说,到了大宗师那一境界,就算有人在数里开外随意扫他一眼,他都能生出感应,不知是真是假。”
刘桑道:“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只知道刚才我们要是多看两眼,现在就完蛋了。”
夏召舞嘀咕:“谁知道是不是你故‘弄’玄虚?”
刘桑道:“我们还是先换个地方,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三人往另一边潜去,刘桑却又顿了一顿,忽道:“先藏起来再说。”
他们赶紧藏了起来,胡翠儿又施加了一些狐族幻术。只一会儿,风声骤起,数个人影掠到他们适才所伏之处,来回搜索了一阵。
其中一人道:“师祖说适才有人潜伏于此,窥视队伍,不知有何目的,为何却不见人影?”
另一人道:“师祖之言,必定不会有错,大约是已逃到其它地方去了。”
几人搜了一阵,未能找到,方才离去。等他们一走,刘桑、胡翠儿、夏召舞方才跳了出来,夏召舞惊魂未定:“好险好险。想不到我们只是藏在这里,看了几下,什么事都没做,那教主都能知道,幸好他没有亲自过来。”
胡翠儿道:“他堂堂一个大宗师,扶桑教之教主,自然不会为了几个窥探的小‘毛’贼。亲自动手,这点小事都要劳动他,他岂非忙都忙不过来?”
刘桑亦是暗自忖道:“想不到修为到达那般境界。竟真有这等本事,几里外的距离,有人窥视一下。都瞒不过他。”
他们自是不敢多留,绕了一大圈,藏到别处去了。
天‘色’已是大亮,端午之日,炎气腾腾。
原本就是夏中,端午又是毒月毒日,最热之时。绝冀洲被戾气所附,炎热更甚于和洲。
夏召舞与姐夫、狐‘女’潜藏于林间,只觉背上尽是汗水,不由后悔自己穿得太多。其实她穿得也不算太多。只不过是中规中矩罢了,但她本是千金小姐,虽然正在行走江湖,却也还是娇气了些。
胡翠儿却好得多,轻薄蝉兜。对襟半臂,一般‘女’子都是将半臂披在外衣上,她却是将半臂当作外衣穿,‘露’出半截‘玉’臂,部分‘胸’脯,看着有些不正不经。至少不会热着。
其实,在没有儒家礼教束缚的这个世界,胡翠儿这般轻薄装束实是算不了什么,若是拿到刘桑上一世那‘女’孩子常穿小‘裤’‘裤’、超短裙的世界里,简直可以说是保守,只是夏召舞原本就是公侯之‘女’,虽然‘性’子活泼,像胡翠儿这般穿出来,总会觉得怪怪的。
夏召舞道:“我们难道就一直躲在这里?”
刘桑无奈道:“那还能做些什么?就算尤幽虚带着他的那些弟子离开了三尸山,但山中仍有许多扶桑教徒驻守,我们现在连娘子在哪里都还不知道,难道就这样杀上山中?”
夏召舞想想也是,这样等着,似乎不是办法,但不这样等着,似乎也没别的办法。只是想了想,她道:“你们说,那‘女’刺客会否也是扶桑教的人?要是这样的话,她让姐姐上山……”
胡翠儿道:“我看不是,扶桑十二魔里,好像没有‘女’的。”
刘桑道:“这几日我也研究了一下扶桑教义,按扶桑经的说法,阳为天,‘阴’为地,扶桑大帝乃金乌之父,阳天之尊。扶桑教义又认为,男为阳,‘女’为‘阴’,男人就像是太阳,‘女’人则像月亮一般,不过是太阳的影子,地位低下。正是因此,尤幽虚所收十二弟子中,没有一个是‘女’的,而彭锯山主峰最高处的祭坛,也禁止‘女’子登山。”
夏召舞嘀咕:“什么破教?”
胡翠儿道:“就是就是。”
二‘女’难得的意见一致。
刘桑道:“当日那‘女’刺客只让娘子于今日登上彭锯山,却未说清是三峰里的那一峰,虽未说清,但彭锯山的三峰,一大二小,一主二从,娘子自然会前往主峰,到了主峰,则多半会登上峰顶。而主峰峰顶却是扶桑教祭坛之所在,那‘女’刺客要真是扶桑教的人,绝不可能让一‘女’子登上祭坛。”
夏召舞道:“但她要不是扶桑教的人,为什么要和姐姐约战在这种地方?”她百思不得其解。
刘桑与胡翠儿却早已猜到其中原由……多半是因为,彭锯山里藏着一座始皇地宫。
他们继续在这藏着,只是,由于不知道夏萦尘会于何时、哪个方向登上彭锯山,自也难以将她守着。刘桑本是想着,娘子若要上山,多半会和山中的扶桑教徒生出冲突,但是时间一点一滴的度过,山中却是毫无动静,慢慢的,连他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日头移上中天,正是午时。
五月五日,端午之日,重午之日。
午时,又是炎气最盛之时。
刘桑方自想着,若是实在不行,不如设法先行上山。正要向二‘女’提议,却听胡翠儿一声惊呼:“那是什么?”
彭锯山的主峰,突然开始震动,这大地震般的征兆,令得山中教徒纷纷逃出。蓦地,山顶崩裂开来,紧接着接连发出道道光环,这些光环以崩裂的峰头为中心,‘波’涛向外扩散,它们是那般的刺眼,就好像天上的金乌爆裂了一般。
逃到山外的一众教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偏偏教主又不在山中,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却又有一道剑光突然窜出,在那耀眼的光‘波’中,纵向山顶。
“姐姐?”夏召舞惊叫道。
刘桑道:“我们也去。”虽不知山顶的异象是怎么回事,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总不能就这样潜着躲着。若是一直藏在这里,那他们又何必要来?
决定了的事,自不能轻易回头。
二人一狐。如电光一般往彭锯山主峰纵去,那些教徒原本也就‘乱’成一团,虽有人想要拦截喝问。但他们却是不管不顾,就这般往光环‘乱’闪的山顶,强行闯去……
整个彭锯山都在摇动,就好像随时都会山崩地裂一般。
那一道道耀目的光芒,是如此的刺眼而又诡秘。众多扶桑教徒不知出了何事,惊惶逃散,夏萦尘却反往山顶急纵而去。
那道道光芒从她身上闪过,感受到的唯有神秘的颤动,夏萦尘纵上山顶,峰顶已是崩裂大半。一个神秘的‘洞’口显‘露’出来,光束就是从这‘洞’里‘射’出,再一‘波’‘波’的爆开。
夏萦尘将身一跃,和着雷剑,直落而下。
凝聚的光束在身边冲腾。疾风于耳边呼呼作响,这是一个圆而笔直的通道。她在空中一个翻腾,雷剑扫过,一道道冰层从壁上结起,供她落脚。
一直落到底部,地由白‘玉’铺成。如此完整的巨大‘玉’石见所未见,内中又隐现着不可知的‘花’纹。
强烈的光束,就是从这广场一般的‘玉’石中央处透出。整个‘玉’石方圆大约九丈,而光束‘射’出的范围,则是方圆五丈左右,聚而不散,那闪亮的光壁,直让人难以凝视。
绕着光柱,夏萦尘缓缓走动。
在光柱的另一头,现出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腰间‘插’着青‘色’宝剑,浑身透着异样的冷。
‘蒙’面‘女’子道:“你来了?”
夏萦尘淡淡地道:“你知道我一定会来。”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踏去。
‘蒙’面‘女’子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后退。
两人的步伐是那般的一致,不快一分,不慢一分,绕着这巨大的神秘光柱,缓缓移动。
夏萦尘冷冷的道:“我只想知道,既然你已经走了十几年,为什么还要出现,伤了父亲?”
‘蒙’面‘女’子道:“我不伤他,你不会来。”
夏萦尘目光微微一缩:“你要雷剑,我可以给你,你要暗月晶,我也可以给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到这里?”
‘蒙’面‘女’子道:“你想不通?”
夏萦尘冷视着她。
‘蒙’面‘女’子道:“我也想不通。”
夏萦尘定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蒙’面‘女’子同样定住,道:“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我?
夏萦尘瞳孔缩了一下。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现在,她都还忘不了,十几年前,这个‘女’人离去的那一天。
那天的凝云城,风和日丽,她与往常一般,在屋子里陪着还在呀呀学语的妹妹。
那时候的召舞,梳着小小的辫子,在地上爬着,极是可爱。她拿着玩具,逗‘弄’着妹妹,等着这个‘女’人回来。
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这个‘女’人每天早上,都要到山头练剑,一日不缀。练完剑后,她就会回来陪着她们,还会给她讲许多有趣的故事,而那些故事,多半会跟一个叫“‘阴’阳”的‘门’派有关。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阴’阳家只是诸子百家中的其中一家。
那一天,这个‘女’人也是在那个时候,风一般的卷了回来。
而她也像往常一般,高兴的扑了过去。
那个时候的她,是天真的,活泼的,毕竟出身于公侯之家,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总是会以为,世界都是围着她转。
但是那一天,迎来的不是往常一样的怀抱,而是一记狠狠的耳光。
当时的她摔在地上,完全的怔住了,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这‘女’人却骤然‘抽’出了剑,挟着可怕的杀意,架在了仅仅只有六岁的她的颈上。
“为什么是你?”‘女’人的剑在颤抖,人在癫狂,她的声音听上去是那般的愤怒。
‘女’孩却只能呆呆的看着她、害怕的看着她。
“就算你是我‘女’儿,也是一样,”‘女’人的面容扭曲着冰冷的杀意,“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一定会杀了你。”
然后,她就走了,她将那只晶莹的、洁白的剑狠狠地‘插’在了墙上,自此一去不回。
为什么是我?‘女’孩也开始一遍遍的问着自己,却完全无法明白话中的意思。从那以后,她不再天真,不再活泼,在她脸上,难以再见到那孩童一般的笑容。
她代替了那个‘女’人的位置,守着自己的妹妹,用那个‘女’人曾经唱过的歌谣,日日里哄她入睡。她与父亲合谋,编出了母亲已经去世的谎言,但在内心深处,她却确信着,总有一天,那个‘女’人还会回来……“我一定会杀了你”。
‘蒙’面‘女’子在面纱背后看着她,冷然道:“你想不想知道,那一天,我为什么要走,现在又为什么找上你?”
“我不想知道,”夏萦尘缓缓地‘抽’出剑,“那是你的事情,我早已不想再知道你的事。我所知道的只有一点,你若要杀我,我是绝不会留情的。”
‘蒙’面‘女’子道:“你跟我果然很像,为了自己的生命和目标,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杀。”
夏萦尘淡淡道:“你是这样的人……我不是!”
‘蒙’面‘女’子冷笑道:“你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难道我还会不了解你?”
夏萦尘无喜无忧,轻描淡写地道:“像你这般自‘私’自利的人,绝无法了解任何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是你的‘女’儿。”她淡然自若地道:“我要杀你,不过是因为你伤了父亲,因为你要来杀我,不管是谁做出这两件事,我都会杀他。”
‘蒙’面‘女’子‘阴’‘阴’地道:“你连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都不想知道?”
夏萦尘道:“我……没有你那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