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安二十八年, 十一月十三日,南陵东宫燃起了一场大火。

谁也不知道火从何而起,等到发现的时候, 寝殿里的门窗已经被锁死。

烈焰燃烧,伴随着一声声呐喊嘶鸣。

“哥哥, 你是来带我走了吗?”

“哥哥, 我跟你走。”

“哥哥……”

里面的人嗓子像是被烟熏坏了, 哑得听不出原貌。

裴璟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房中的硕大沉重的梁木重重砸下, 原本站立的黑影瞬间倒下。

“不!”裴璟先是愣了一下,回神后目眦欲裂,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似乎要跳进去与烈火共舞。

“太子殿下——”赵清惊恐地拦住他。

裴璟哪里是区区一个赵清能拦住的,他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人, 像看不见烧得通红的圆铜门环似的, 抬手去扯。

碰上瞬间,灼伤血肉的炙烤声滋滋响。

裴璟恍然未觉, 手脚并用去捶打紧锁的大门, 发现无论他用多少力气都纹丝不动, 复又改为用自己的身体去撞。

傅归荑还在里面,她还在里面。

裴璟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反弹移了位,他的眼前变得模糊一片,喉鼻像是被烟堵住, 难以呼吸。

火势越来越大,屋里从高处坠落的东西越来越大, 整间屋子也摇摇欲坠, 房檐随时都有崩塌的危险。

周围的人都被他可怖到近乎扭曲的面容吓得呆在原地, 赵清撑起重伤的身躯大喊:“都是死的吗?还不去拦住殿下!”

他声音尖锐,每个字都破了音,响彻天际。

立刻有人上前去拉开裴璟。

“松开!”裴璟勃然厉喝,手脚并用挣扎。

“殿下,火势太大,里面危险!”赵清赶过来哭着脸道。

危险?

难道傅归荑在里面就不危险吗?

双拳难敌四手,裴璟用尽全力也无法甩开他们,更何况来阻拦他的都是秦平归训练出来的好手。

他被迫被带离危险区域。

忽地一声巨响。

寝殿房顶从中间开始塌陷,继而整个屋顶坍塌一片。

裴璟怔怔望着眼前,暗夜茫茫,火光烈烈,他一反常态没有再往前冲。

赵清提心吊胆地看着安静下来的裴璟,他漆黑如墨的瞳仁中涌起毁灭一切的疯狂。

蓦地,他抬起手往前探,五指颤抖,双唇紧抿。

下一刻,用力捂住左胸,生生呕出一口血。

裴璟强撑着摇晃不稳的身体,沉声下令:“带她、带她出来,没看见她的尸体,我不信。”

“我不信!”

最后三个字声嘶力竭,像是用尽最后一口气。

裴璟两眼一黑,向前倒了下去。

*

秦平归将偷运进来的尸体放在地上,迅速给它套上傅归荑的衣服,等听见裴璟的声音后立刻将事先破坏的房梁的机关用袖箭射毁。

千钧一发之际,他跳窗而出。

到了安全的地方,秦平归双手双脚舒展,骨头发出桀桀响声,腿脚瞬间增长数寸不止。

早年间他为了刺探情报学会一门缩骨的功夫,不过由于年岁渐大,骨骼收缩程度逐年递增,近年来他已经很少使用。

幸好现在是冬日,厚厚的大氅加上一圈蓬松的毛领,他把脖子一缩又能身高又能少几寸。

此刻正是皇宫最混乱的时候,他蛰伏在暗处,冷眼旁观自己的下属有条不紊地赶去救火,于此同时还不忘宫内的巡逻安防。

得亏之前调整了他们的轮值方案,将几个好手今天统统排成休沐,否则他哪有那么容易逃出东宫。

别看现在东宫好似乱成一团,裴璟也昏迷不醒,实则若是有人敢趁乱造次,暗卫定能立刻将其拿下,押后待审。

裴璟敢把傅归荑独自留在东宫,防护之严密令人瞠目咋舌,若今日换成其他人,恐怕插翅难飞。

秦平归等待巡逻暗卫换岗的瞬间,沿监控死角翻出东宫。

傅归荑独自等在城外山林的木屋里,里面有干粮,水,还有护身用的匕首、连弩和长弓。

山风飒飒,木叶萧萧。

屋外偶尔传来几声空寂的鸟鸣与野兽的呼号,傅归荑独坐在燃烧的火炉边发呆,烈焰滚烫,脸颊皮肤炙热,但她心里仍然有种不知名的森然冷意。

哥哥的计划到底能不能成功。

傅归荑忍不住紧张,他们的出逃计划里必须用到火焚,然而以她的能力不足以逃出重重森严的东宫,只能哥哥去。

他万一烧伤怎么办?

一想到秦平归的脸,傅归荑心里说不出难受,哥哥总是替她去冒险。

当年引走北蛮人,如今还要帮她假死脱身。

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还有裴璟,他的心思缜密,远超常人,真的会相信她死了么?

傅归荑双目失神望着跳跃的火焰,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裴璟的脸。

咚咚咚。

傅归荑惊得从圆木矮凳上跳起来,握住手边的连弩悄悄走到门后。

“是我。”秦平归的声音响起。

傅归荑绷直的背脊一松,手迅速抽出粗糙的门栓。

秦平归一个闪身进来,拍了拍肩上的雪。

“哥哥,你没事吧?”傅归荑担忧地从头到脚扫视他全身几遍,发现没有明显的伤痕后眉头微展。

“没事。”秦平归取下包袱,里面女尸身上的衣服扔进火炉里焚毁,转头看见傅归荑自责的神情,手放在她的右肩上拍了拍:“我这次是真的好好回来了,别担心。”

傅归荑强行把眼里的泪雾逼退,哑声道:“是我没用,总是要哥哥替我解决麻烦。”

秦平归半蹲在她身前,视线与之平齐:“傻妹妹,你在说什么傻话。是我对不起你,现在我在纠正我犯下的错。”

傅归荑眼眸感动,摇头道:“不怪哥哥,你别自责。”

秦平归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眉眼宠溺,笑道:“你更不需自责,当年我是自愿的,如今也是。为我的妹妹,做什么都是我自愿的。”

眼里的热意汹涌而来,傅归荑登时别过脸,故意问他现在赶路离开吗?

秦平归装作没发现她的异常,拒绝道:“现在还不行。别看我们出了京城,实则在京城范围三十里内都有暗卫,若是我们夜间行路,很容易被他们捕捉到踪迹。”

傅归荑闻言眼眶微张,觉得裴璟实在是太过谨慎小心,连京城外也不放过。

秦平归不好意思地绕绕头,讪笑道:“其实是我弄的。主要是当年他提倡变革后,刺杀他的各路人马多不胜数,有北蛮的,有地方的,还有京城门阀世家雇的杀手,只有一路上层层截断刺客,才不至于让皇宫内的暗卫手忙脚乱。”

傅归荑哦了一声,不自知地蜷曲手指,生硬跳过这个话题,问起他明日的打算。

“我还是穿女装,用帷帽遮住脸。你扮做我的护卫,明日我们用马车离开,这样才不引人注目。等出了裴璟势力范围,咱么换快马赶路。”

傅归荑一切听从秦平归安排。

入夜,呼啸的冷风打在木格窗框上,铿锵作响。

两人都没睡着。

秦平归守在门口,闭目养神,傅归荑躺在屋内唯一一张简陋的床榻上。

说是简陋,实则上面铺了厚厚的褥子,盖得被衾也是极好的蚕丝被。

只是临时将就的一夜,秦平归却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哥哥,你冷不冷?”傅归荑忽然出声。

“不冷,你冷么?”秦平归睁眼,看向床榻上的人,那么薄一点,像个纸片似的。

傅归荑摇摇头。

又过了一会,她忍不住开口道:“哥哥,裴璟他、他真的会信我死了么?”

秦平归失笑道:“傻妹妹,你跟他相处那么久,他是这么好糊弄的么?”

傅归荑啊了一声,没想到秦平归给出的答案如此出乎意料。

秦平归走到她床榻前,坐在一旁的圆木矮凳上,解释道:“我们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能够成功过逃离裴璟的地盘,为我们争取时间回到苍云九州。”

秦平归注意到火炉里的碳快要熄灭,顺手铲了新的进去,微弱的火苗没一会儿又冒了起来,暖黄的光照在秦平归侧脸上,显得他整个人暖了几分。

“等到了苍云九州,咱们自己的地盘,他就算想硬抢,也要问问咱们的人同不同意。”

傅归荑被他的语气中的迷之自信逗笑了,哥哥已经把自己当成苍云九州,镇南王府的人。

这样很好,她还怕哥哥一下子无法适应自己的身份。

“完了,”傅归荑惊叫一声,上半身弹射而起:“我写信告诉父亲,你……你不在了。”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愧疚又难堪。

秦平归本想告诉他自己已经调换信件,话到嘴边变成:“没事,等回去给他们来个大变活人,到时候解释清楚就成。”

傅归荑点点头。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要说么?”秦平归见傅归荑双唇抿着一条下压的弧线,眼神欲言又止。

傅归荑垂下眸,半晌低声道:“哥哥,你能不能不要与父亲母亲说……我与裴璟的事情。”

秦平归毫不犹豫地答应。

傅归荑眸中的紧张之色终于消散,她一晚上都在心里憋着这件事不知如何开口。

若是父亲母亲知道了,恐怕又要掀起一阵风云。

她已经打算此生不会嫁人,安静地守着自己的一家人度过余生便是最大的幸事。

秦平归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又把裴璟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早点休息,”秦平归守在傅归荑床前,“明天还要赶路。”

次日,天刚蒙蒙亮,秦平归领傅归荑走到准备好的马车前,两匹骏马并排而立。

他们按照计划,顺利地离开京城。

出了京畿重地,两人迅速更换衣服,舍弃马车拿上假路引,驱马直奔苍云九州。

傅归荑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南陵皇宫的方向。

往事如飞烟,聚散随风去。

傅归荑余光看见一旁的秦平归,不,如今他已成为傅归宜,发自内心地灿烂一笑。

哥哥,我们回家。

她昂首扬鞭,劈开一路荆棘。

*

南陵东宫。

裴璟面容憔悴地看着地上烧焦的尸体,连连否定这不是傅归荑。

素霖眼眸通红,压抑住蚊蝇般的抽泣声。

“哭什么!”裴璟指着她寒声厉喝:“这不是她,她没死!”

素霖一听,伏地而跪,后背的起伏颤抖不止。

赵清强忍着恐惧递上一物。

裴璟见到后两眼发晕,颤抖着手臂接过放在眼前。

这枚玉坠她前些时日向他讨了去,裴璟知道这是傅归宜的贴身之物,傅归荑从不离身。

掌心用力一握,剧痛直达心口。

他的手被灼伤血肉模糊,太医刚替他敷上药膏,又缠几层白色纱布。

裴璟复又看向地上面目全非的焦尸,缓缓蹲下,把它抱在自己怀里。

“他们都说这是你……”裴璟的下巴轻轻抵在尸体头部,双眸微赤,满脸神伤,“但我不信,我不想信。”

“傅归荑,这不是你,对不对?”

仵作验过尸体,年龄身型均与傅归荑一一对上。

裴璟的手不自觉收紧,蓦地忽然发现抓了慢慢一掌心的碳黑粉末。

他惊慌地松开怀里人,害怕因自己的蛮力而破坏她的身体。

一阵风刮过,粉末被风卷走,迅速消失在掌心。

裴璟猛地合拢五指,然而越是想抓紧,掌心的东西流逝越快,到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那具尸体最终被裴璟烧成了灰,全数装进他要求烧制的龙凤呈祥青花纹瓷罐中,被他放进了西厢房。

罐子很大,空间只装满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是为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裴璟闲来无事会用匕首在罐子内壁上刻字。

他和傅归荑的名字。

西厢房已重建完成,丝毫看不出曾经被大火焚毁过。

裴璟从那日起便睡在这里,躺在竹制的床榻外侧,里侧放上瓷罐。

他每夜都要抱住它入睡,然而无论他用自己的体温如何暖它,只要他一放手,须臾之间,瓷罐便会变得寒冷入骨。

夜晚,裴璟的头贴在瓷罐上,自言自语道:“傅归荑,你好冷,我真是没用,没办法让你暖起来。”

清泪无声地落在瓷片外侧,顺着饱满圆润的圆罐弧度缓缓淌下,拖出两道水痕,没入被衾,凝成水洼。

“傅归荑,我从来没有梦到过你。”裴璟的声音变得喑哑:“你吝啬到,连梦也不肯施舍给我么?”

“你对我,怎么这么狠心。”

裴璟在短短一天内,体会到了从云端落入深渊的感觉。

他本想在新年那天告诉她,自己已经定好了两人成亲的日子,她只要好好养身体,等着嫁给他就行。

傅归荑会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他裴璟拥有的一切财富,荣耀,权利都要与她共享。

他们二人会成为最亲密的人。

他还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傅归荑。

这些日子他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将傅归宜的线索又查了一遍。

在扩大搜寻范围后,他终于找到一点点方向,傅归宜很可能当年没有来到南陵,而是去了北蛮。

裴璟终于下定决心,和盘托出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

他会弥补,他发誓无论耗费多少人力财力,一定会帮傅归荑找到哥哥,了却她的遗憾。

谁知道。

他只是出去了一趟,六个时辰而已。

那天与往日没有任何分别,同样的天,同样的东宫。

裴璟无声地呜咽起来,像一匹行走在黑夜的孤狼,他失去了需要他保护的狼群。

他淹没在茫茫黑夜中,而黎明永远不会再来。

惊慌恐惧,痛不欲生。

傅归荑的死已经过去十天。

裴璟拥住瓷罐也无法再轻易入眠,只有在极累的情况下他才会打个盹,他一天甚至睡不到一个时辰。

赵清看在眼里急得上火,趁着裴璟眯眼的时候悄悄点上安神的檀木香,希望他能多睡片刻。

这些时日,眼看着太子殿下一天比一天憔悴,短短数十日瘦了一大圈,腰间空****的。

裴璟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脑袋昏沉,似乎睡了很久。

侧头一看,肩上披了件薄薄的黑色织金斗篷。

他惊得立刻直起身,守在旁边的赵清吓了一跳。

“太子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裴璟动鼻吸了口气,皱眉问他:“你是不是点香了?”

赵清点头。

裴璟脸色大变,骤然抬手用力打翻案桌上的香炉,声色俱厉道:“给孤灭了!”

吓得赵清哆哆嗦嗦用脚踩灭。

裴璟又叫人打开窗户透气,待确认书房内没有一丝檀木香后才颓丧跌倒在靠椅上。

手抚上额角揉了揉,冷声道:“从今以后,东宫上下不许点香,什么都不可以。”

赵清知道太子殿下在想什么,连忙磕头认错,心里却替殿下难受。

人已经不在了,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夜晚,裴璟将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三四次,确认没有一点味道才敢踏入西厢房。

裴璟躺在榻上,侧头吻了吻冰冷的瓷罐,低声道:“你不喜欢这个味道,我知道的。”

半夜,裴璟从噩梦中惊醒,手本能地伸向空****的床榻内侧,触到满手冰凉时才敢喘气。

他刚刚梦见瓷罐被打碎,里面的东西全都随风而散,他怎么抓也抓不住。

裴璟小心将瓷罐搂在怀里,脸颊贴在上面,冷得透骨,却让他分外安心。

然而长期不足的睡眠加上分外繁重的政务,裴璟的身子日渐垮了下来,终于某一日倒在上朝的大殿上。

群臣们炸开了花。

这些时日,他们早就感受到太子殿下分外低沉的气压,周身的骇戾之气几乎化为实质。

每个人都鹌鹑似地不敢冒头放肆,更不敢懈怠公务。

他们是因为听说东宫出了大事,十一月十三日的那场大伙烧死了太子殿下宠爱的那位美人,美人已怀胎六月。

这种事换做是谁都没办法无动于衷。

有不长眼,想趁机靠女儿搏上位的佞臣趁机重提选秀一事,被太子殿下直接拿下,冷斥他十大罪状,当场扒了官服又打了五十大板。

被带到侍卫拖出宫门的时候眼看着要活不成了,果然没过几日便传来他死在家中的消息。

众人心里门清,现在往东宫后院塞人无异于自取灭亡。

裴璟醒来后,对上赵清等人担忧的眼。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当天传来太医替他开了一剂安神汤,但是他依旧不肯点檀木香。

“傅归荑,你走了半个月,我怎么感觉好像我已经快过完这一生了。”

又是睁眼无眠的一整晚。

赵清实在是看不下去,偷偷传信给在苍云九州伪装成世子秦平归,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明扼要地写清楚,请他想想办法。

秦平归,不,现在是傅归宜。

他不是第一次来苍云九州,却是第一次以“傅归宜”的身份来苍云九州。

踏入镇南王府前,傅归宜的脚步踟蹰,停滞不前。

傅归荑已经跨过门槛往里走,忽然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来。

“哥哥,走。”傅归荑笑着转头,朝他用力一挥手,示意他进来。

傅归宜眼神飘忽,心里难得紧张:“要不我们去给他们两位买点礼物,空手上门总归不合礼数。”

傅归荑走回来拉住他的手,失笑道:“谁回自己家还讲究这些,你平安回来是最珍贵的礼物。”

傅归宜还是还是不敢进去。

“父亲母亲等你很多年了,”傅归荑望着他的双眼,笑得灿烂明媚:“我们都在等你回家。”

傅归宜跟着笑,抬头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同走了进去。

那一天,他终于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家人。

他的父亲镇南王是个九尺高的壮汉,一脸络腮胡子看上去很不好惹,却在看见他的瞬间红了眼,浑身颤抖,差点跌倒。

他的母亲是典型的南陵人,娇小貌美,傅归荑的样貌大部分继承了她,母亲哭着把他抱在怀里,一直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们甚至都没有盘问过自己的身份,更没有要求他摘下面具。

仿佛只是视线相对,就能确认彼此的身份。

傅归宜想,血脉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奇妙。

遥想当初,他看见傅归荑的第一眼时,也是这种感觉。

傅归宜蓄在眼眶的泪水,悄然藏匿于母亲的乌发间。

他的回归暂时不宜声张。

晚上,母亲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一家四口人坐在院子里的方桌上。

正好一人一边,四角俱全。

晚膳上的每一道菜,它们的味道,摆放的位置,傅归宜记了一生。

那是家的味道。

那夜月亮很圆。

当他收到南陵京城的传信时,内心冷笑。

裴璟这个没用的玩意,居然到现在还没发现傅归荑是假死的。

他淡定地回信。

大抵意思是请太子殿下节哀,下一个更好。

作者有话说:

傅归宜:倒油我是专业的。

裴璟:我拿你当兄弟,你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