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沿河道一路找来。

水里, 附近的山林都没有放过,寸寸搜寻,不落下一块地方。

他带了近五十人, 最后走到魏县的时候只剩下十个,其余的留在河道两岸继续搜索。

最好的结果是傅归荑平安到魏县, 最坏的结果……裴璟不敢想。

到魏县时已经深夜, 天降暴雨。

彼时裴璟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

手下劝他先找个地方休息, 但裴璟哪里敢停,只要一刻没确认傅归荑的安全, 他一刻不得安宁。

心仿佛像置身于暴风雨中,四处飘摇,无处可依。

“一家一家问。”裴璟兵分四路, 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地毯式搜寻。

他双眸坚毅,丝毫不显疲态, 支撑他唯一的信念就是要马上找到傅归荑。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 总觉得若是再找不到她,自己可能会永远失去她。

“回殿下, 这边没有。”

“回殿下, 这边也没有。”

“回殿下, 没有。”

一句句没有像重锤似的,敲击他的心脏,一下一下砸进深不见底的寒潭里。

裴璟带队走到最后一家,开门的是个四旬老汉, 他面色蜡黄,躯干瘦瘪, 因是长期劳作而成。

他身后的墙是用稻草和黄泥混着石块砌成的, 窗户和门上的木头到处都是被虫蚁蛀蚀的痕迹, 整间屋子看上去陈旧破败,但还算整洁。

想必屋子主人很是爱惜自己的房子。

院内有口井,隐约还能从院子后面听见牲畜的叫声。

“没见过这样的少年。”他佝偻着身体回答,神色不似作伪。

裴璟失望地垂下眼眸,转身离开。

或许傅归荑没到魏县,去了黎县。

裴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抬头看向夜空,黎县方向一片漆黑。

“走。”裴璟准备带人去魏县府衙借宿,打算停一晚上等等秦平归那处的消息。

傅归荑身上没有路引,无论是魏县还是黎县,她都没办法出城。

若是她不在魏县,只能在黎县,亦或者在山林间。

裴璟打定主意,天一亮若是秦平归还未有传信,他便带人往黎县方向寻。

绕过这间屋子后院的时候,他隐约看见简陋的牲畜棚子里有个黑影。

看这身形,可不想寻常人家里养的驴或者骡子,更不像牛,反而像……马。

他派人去核实,里面确实拴了一匹马和一头老驴。

裴璟脚步一顿,眼眸微眯。

连窗户都破烂的贫穷人家,怎么可能买得起马?

马作为战略物资,一直受到严格管控。只有官府挑剩下的马匹才能流入民间交易,而普通人日常农耕劳作是不会用到马的。

只有跨区域行路才会选择这样昂贵的交通工具。

这间屋子里还住着其他人!

裴璟呼吸微顿,电光火石间他想到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傅归荑是怎么逃的?

蒙穆也不是个傻子,想要把她拉下水,势必会牢牢看紧她,联想起她与裴芙呆在一起过……

傅归荑是穿女装走的!

怪不得,怪不得没有人能识破她的金蝉脱壳之计。

天底下知道她是女人的没几个人。

怪他大意了。

审问被傅归荑打晕的北蛮人时,为了不暴露她女人的身份,他刻意略过外貌,问人是不是从这里走的。

“太子殿下,雨又大了……”属下提醒裴璟小心着凉。

“回去。”裴璟目光一凛,当机立断下令包围这坐小院,他有强烈的预感,傅归荑就在这里。

咚咚咚,这次裴璟亲自敲门。

四旬老汉再一次出来开门,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裴璟负手而立,五指成拳藏在袖摆里,冷声问:“你家里最近来了生人?”

裴璟气势摄人,老汉顿觉得自己被寒风包围,哪敢说半句假话,立即就把昨夜救上一位姑娘的事情说出来。

“她……她可还平安。”裴璟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没大问题,那位姑娘就是腿撞到水底暗礁,淤青了一大片,其他的都好。”

裴璟长舒一口气,心总算堪堪落下来。

他不由分说往里闯,大汉虽然心里害怕他,但还是蹒跚着阻止他往里走。

“你是谁,莫不是来抓那位姑娘回去成亲当妾的纨绔子弟?”大汉虚张声势道:“你敢动手,我、我去报官!”

裴璟根本再听不进任何一个字,满脑子都是去寻傅归荑。

“院中马的主人在哪里?”

裴璟不等老汉回答,双眼扫视面前的两间屋子,一间微微打开,另一间大门紧闭。

屋子简陋成这样,里面睡得就算是个死人,也该被这么大的动静吵活过来。

心里冷笑着,一脚踹开门。

傅归荑的头捂在被子里,眼前一片黑暗,然而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却听得格外清晰。

来人的踩地声极重,明明是泥地愣是被他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一下一下地敲在她的心脏上,有种压抑的窒息感。

裴璟找到她了。

傅归荑内心慌张,头一次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他。

惊慌恐惧?

不行,绝对不行,这简直是坐实她做贼心虚。

兴奋喜悦?

她怕颤抖的身体出卖自己。

还不等她想清楚,身上的被子猛地一下被掀开,傅归荑的半身猝不及防暴露在寒凉的空气中,冷得她忍不住打了个觳觫。

她假装被吵醒的样子慢慢睁开眼,入目便见到裴璟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你……啊。”

还来不及看清他的表情,傅归荑下一刻被锁进坚硬宽阔的胸膛里。

裴璟俯身抱住她,活生生把她的上半身从**拽起来。

他的双臂勒得傅归荑快喘不过气,力气大到恨不得将她塞进他的胸腔里,剧烈起伏的胸膛压迫着傅归荑的心脏。

“你没事就好。”裴璟喃喃重复着:“你没事就好。”

他的头卡在她的颈窝,鼻梁来回在她侧颈上蹭,又疼又痒,弄得傅归荑总忍不住躲开他。

然而裴璟千辛万苦才找回失而复得的珍宝,怎么可能让她逃掉。

他一口咬在她的后勃颈上,双掌同时发力,桎梏住怀里人不让她乱动。

“你是……”狗吗?

傅归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本想张口骂人。顷刻间,她忽然察觉到后脖颈有温热的水渍,身体瞬间僵硬,内心震惊到失言。

裴璟是,哭了吗?

半晌,她抬起手放在裴璟微颤的后背上,轻轻拍着,像是安抚,又像是在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

裴璟保持同一个姿势好半天才松口,又用舌尖温柔地替她舔舐被咬出的牙印。

傅归荑觉得后脖那处又烫又疼,还有一丝说不出的酥麻,顺着皮下血液流回心口。

他在害怕。

意识到这点后,傅归荑的心蓦地颤了颤,翻涌着微暖的热意。

裴璟急促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缓,他放开傅归荑,低声问她。

“除了腿,你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了吗?”

黑暗中,裴璟声音闷哑,带着微微湿意。

夫妇两为省钱,房里没有油灯,裴璟进来后侍卫们体贴地关了门。

傅归荑看不清裴璟的表情,然而隔着黑暗,她仍能感受到裴璟炙热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没有了。”傅归荑别过脸。

一只大掌陡然摸上她的右小腿,她反射性地想缩回来,却被禁锢在原地。

“是这里吗?”

炙热的掌心游移在上方,时不时轻轻按下去,确认伤处情况。

“嘶……”傅归荑隐忍地叫了声。

“忍忍。“裴璟的手还在继续摸索,完全弄清楚情况后心里有了底。

大掌开始往上探。

傅归荑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双腿被强行分开抬高,盘在他的后腰上。

“你疯了……”傅归荑压低声音急急道:“这里隔音很差!”

裴璟嗤笑了声,低下头堵住思念成疾的双唇。

隔壁传来小声交谈,窸窸窣窣的听不清在说什么,似乎对裴璟一行人十分忌惮。

傅归荑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一吻毕,裴璟略微抬起身,粗糙的指腹划过她细腻的脸颊,低笑一声。

“我能忍住不出声,你能不能忍得住,端看你的本事了。”

下一刻,他在傅归荑低咒和怒骂声中褪去两人衣衫,坚定不移地沉下身。

“你……唔……”

傅归荑登时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神警告他不要乱来。

可惜莫说是因为环境昏暗,她无法传达准确的信息。若是被裴璟看见她含泪泛红的双眸,还不知死活地嗔目而视,只会让他愈发停不下来。

老旧的床榻剧烈摇晃,裴璟难以自控地不停确认自己还拥有她。

傅归荑还好好活着。

她现在正在他的怀里。

即便是危险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北蛮人全军覆没。

裴璟只要一想到她曾经跟那群野蛮暴力的人呆了整整一晚,他就忍不住后怕。

还好,她有尊贵的身份,他们不敢轻易动她。

还好,她足够聪明机警,找到机会成功出逃。

事毕,裴璟翻过她的腰,抚上单薄的后脊,听着她急促又压抑的呼吸声,轻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买马?”

怀中人的呼吸骤然停顿片刻,旋即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我腿脚不便,买马是为了回抚城。”傅归荑打定主意,抵死不承认自己之前的计划:“再说,我没有路引,如何能走出魏县?”

裴璟不需要光,也能准确替傅归荑撩开额前濡湿的碎发,他将人揽在怀里,臂弯又收紧了些。

“你解释这么多做什么,我没说你不是回抚城。”

傅归荑登时噤声。

裴璟声音低沉不变喜怒。

黑暗里,她无法判断他当下的表情,更不清楚他有没有相信自己的一番说辞。

“身子怎么这样冷?”裴璟好像忘记之前的话题,夹住她的双脚为她取暖:“再忍几个时辰,天一亮我们立刻启程回抚城。”

傅归荑僵着身子淡淡答了句嗯。

裴璟抬手,将五指伸进她后脑的乌发中,往自己胸口按了按,迫使她离得更近。

傅归荑此时心中忐忑难安,生怕裴璟看出她想逃跑,哪敢反抗,顺从地紧贴他的心口。

为了消除他的疑心,她还主动抬手搂住他的腰。

殊不知这一切在裴璟眼里是多么心虚的表现。

他在心里冷笑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按捺住立即将她捉回去,关起来的冲动。

“睡吧。”裴璟温柔地在她额前落下一吻,手顺着她的脊背上下抚摸。

他的下颌抵在傅归荑头顶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目光冰冷,脸色阴沉。

傅归荑心里紧绷的弦在裴璟一下下抚慰中渐渐松弛,听着耳畔沉稳有力的心跳,她慢慢睡了过去。

事后她自己都难以解释,明明在他来之前,自己怎么也睡不着。

平稳均匀的呼吸打在裴璟的身上,他低头凝视着傅归荑,手指虚虚描摹着她的睡颜,勾起一丝狞笑。

“你想跑的事,还没完。”

作者有话说:

傅归荑:这局我输了,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