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烧药的药效没那么快, 顾南嘉半梦半醒间,出了一身的汗,黏黏腻腻的, 难受极了。

迷糊之中,她梦见自己在婚礼上。酒店富丽堂皇,吊顶的水晶灯像极了孟寒舟家的别墅, T台两端都是鲜花,底下宾客满座, 人声沸腾。在她人生的高光时刻,新郎却始终没出现。

这个王八蛋!

她想从台上走下来,去找自己的新郎, 却被厚重的拖尾纱困住,迈不动步。

做新娘可真麻烦……

她偏要往前走, 艰难地挪了几步后,终于在T台台阶旁绊倒了。

顾南嘉在极度不安的坠落感中醒来。

睁眼时, 她正躺在主卧**,身上被被子缠成了一个茧。

原来这就是她的拖尾。

她伸出一只手, 往旁边摸了摸,空的。

再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安安静静, 没有任何声音。

老公果然又不在家。

顾南嘉挣扎着起来洗漱,眼睛肿得睁不开, 小腹坠得难受,头沉得起不来,就连身上也像被人打了几拳似的, 腰酸背痛。

镜中映出她惨白肿胀的面孔, 她被跟她动作一致的女鬼吓了一跳。

视线从脸部往下挪——她昨晚喝酒时, 是穿的这身睡衣吗?

她双手拄着洗手间台面,前一晚某些记忆碎片钻入脑中。

前一晚虽喝得多,但不至于断片。

她记得孟寒舟回来了,然后他们说了很多话,她哭喊着要离婚,孟寒舟答应了没有,她不记得了。

离婚?怎么会提到离婚?她也忘了……

可他人呢!

她恨恨地想,老婆宿醉,还提了离婚,他竟然能如常去上班。

她速速洗漱完,准备冲出去打电话给孟寒舟质问。脸仍是肿胀的,但美貌恢复了百分之七十。

刚站直身体,突然**一股热流,她赶紧冲向马桶,发现**上一片殷红。

她虚弱地在洗手间里窸窸窣窣了一阵,打开门的瞬间,怼脸撞上了孟寒舟。

他正倚在洗手间门口,双手环抱,身上的卫衣有洗衣凝珠的清爽味道。表情松弛,颇为玩味地盯着她。

哦,原来他在家啊……

她想起自己猪头样的脸,赶紧去遮他的眼睛:“干嘛这么看着我?”

孟寒舟没答,自顾自地问:“好些了吗?”

说完就用手背贴她额头。

她格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没有!”

孟寒舟笑笑。烧是退了,火气还没退。

他跟在她身后,说,吃早饭吧。

两人从房间里出来,顾南嘉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问他怎么没去上班。

“请了半天假。”孟寒舟在她对面坐下,“下午还要去趟医院。”

顾南嘉低头往嘴里塞东西,“哦”了一声。

“不过我会准时回来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哦。”

沉默着吃完早餐,孟寒舟起身把盘子和碗塞进洗碗机,又打包了茶几上的垃圾。

一个空酒瓶闪过,顾南嘉轻轻皱眉。

“我昨晚有说胡话么?”

“没有。”

“真的?”

“嗯。”孟寒舟换衣服,像是准备出门。

顾南嘉看他忙里忙外,几乎没停过,小碎步跟进跟出:“不是请了半天假么?怎么现在就要走?”

还以为他们能在家里待一会的。

“你醒来已经十一点四十了。”孟寒舟说。

哦,这样吗?

她抬头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

孟寒舟兜头脱掉卫衣,当着她的面换衣服,没有避着她。

视线落在他身上,逆光勾勒出他精壮的腰,散发着满满的成熟男性气质……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孟寒舟忙碌间隙,叮嘱她记得吃药:“下午测体温,如果复烧,立马打车来医院。”

她漫不经心地说知道了。

“我走了。”

电光火石间,她拾起些前一天的记忆,急于挽留他,脱口而出:“你等等。”

孟寒舟站在玄关处,回头看他,睫毛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让她看不清他的内心。

“你……”她本想问那个关于他喜欢了很久的那个人的,但话锋一转,“你早点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孟寒舟语气温柔,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好。”

门在关上之时,孟寒舟又退回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别再喝酒了。”

她盯着重新合上的门,沉吟不语。

-

孟寒舟走后,顾南嘉顿觉不爽。

老婆醉成那样,哭成那样,一觉醒来后,他竟然连提都没提。

她昏昏沉沉,又回房睡了。

只剩下茶几上的药孤零零地躺着。

睡了一下午,迷糊之中,她好像又烧起来了。

在难受中醒来,她给孟寒舟发了条消息,说又发烧了,但她不想去医院。

她潜意识里觉得,发烧这件事,只要孟寒舟在就会好。

孟寒舟没有回。

手机砸到脸上,吃痛的瞬间,她想起丁茹很早之前提醒过她的话。

她不坐班,每天有大把时间,他工作忙,两个人过得像有时差。

有意思吗?

好像是没什么意思。

她发觉自己倾注太多注意力在他身上了。

她起身,慢吞吞在家里溜达。

路过客厅吞了中午忘吃的药片,路过餐厅,她把冰箱里的退烧贴拿出来贴上额头。路过书房,她随意一瞥——

书桌上堆满了信封和信纸,都是她前一晚拆开的。

发烧症状加重,信封和信纸散发出的味道让她反胃,上面的文字如同蚁爬,在眼底旋转,看得她阵阵盗汗。

孟寒舟没有帮她收拾,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这凌乱的状况。

唔,他也给喜欢的人写过信呢……

她把那些信纸恨恨地拨到一旁,从桌底摸出一个精致的礼盒。

虽然这些天被孟寒舟的白月光酸得不安宁,她还是没忘了他的生日。

她在他房间里翻他笔记时,看到了力透纸背的字迹,便决定生日送他一支钢笔。

在双十一当天,她杀去商场,买了支18k金的钢笔,三千块!

买了价格不菲的钢笔,她又咬咬牙,拿下一瓶超出她价格认知的墨水。

她久久盯着那精致的包装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心中忿忿,他能给喜欢的女孩写信,连她的微信都不回。

早知道找个学校附近的文具店,随手买支几块钱的就好了。

不对,她就不应该给他买礼物。

她还是太爱他了。

-

孟寒舟在晚上七点准时到达家里。

顾南嘉正躺在沙发上,头发乱糟糟的,眼神涣散无光,像是已经保持那个姿势很久了。

看到两条长腿朝自己迈过来,她吐出一句烂俗台词:“你还知道回来。”

他径直走进来,打腿弯就要抱她。

她惊呼一声,双臂赶紧围紧他的脖子:“你干嘛!”

“去医院。”

哼,消息发出去有五六个小时了,现在才回来扮演好老公,晚了!

“不去!”她双腿乱蹬,跟前一晚如出一辙。

“我下午有手术。”他解释道。

手术结束后,他才看到消息。

他没有回,直接驱车回家。

反正她也不会乖乖去医院,他决定直接回家,强行带她去医院。

“我已经不烧了……”她声音渐弱。

孟寒舟回头看了看茶几,药也吃了,水也喝了。

他把她放回沙发上,用手背贴了贴她光洁的额头。

冰冰凉凉,确实已经退烧了。

顾南嘉的背是落在沙发上了,四肢却还缠着孟寒舟,像个树袋熊似的缠着他。

孟寒舟被她紧箍,只能俯着身。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顾南嘉眨了眨眼。

他摸摸她的脸:“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顾南嘉像泄了气的皮球:“现在没有了。”

“要喝酒才能说么?”

喝酒之后,她就跟开了闸一般,可以开脱口秀专场。

顾南嘉听出几分嘲讽味道,松开手,瞪了他一眼。

“还说不说了?”他问。

“不说!”

“哦。”孟寒舟欲起身。

“你回来。”她指挥他。

他狠心,却也听话,她叫他回来,他没有丝毫犹疑,又蹲在她身边。

他看着她,眼神纯良,可仍像深不见底的海。

她瞪着他,头发胡乱地粘在她脸颊和颈侧,流露出几分慵懒。

孟寒舟替她拨了拨脸侧的头发,轻声说:“公主的头发乱了。”

热气呼在耳侧,像冬季的暖风。

她本来还在生气,被他一声公主叫得愣住,眼神娇憨。

动作亲昵,他的指尖掠过她的皮肤,弄得她好痒,又好心动。

他的无心之举都能撩动她的心弦,她讨厌自己总是被他这样掌控着情绪。

她冷不丁地问:“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她以前是不问的,可她现在是脆弱的病号,需要心灵安慰。

孟寒舟一愣,答:“爱。”

她撇撇嘴:“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

“因为……”她编不出来,“我是病号。”

孟寒舟哭笑不得:“我每天要面对那么多病号,难道要对每个人说‘我爱你’?”

是哦,她差点忘了他是医生。

“反正你还是骗我。”她执拗道,“你说你没有前女友。”

“嗯……”他给出一个语气词,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可是你明明铱誮就有。”

孟寒舟伸手在她鼻尖上刮了两下:“你有消息来源,你什么都知道,是吗?”

“那当然。”她说。

这话怎么这么是熟悉……

“你要听我跟她的故事吗?”

白月光的故事?这不是应该早就交代的吗?

怎么现在才说,还要挑她抵抗力最弱的时候。

她偏过脸:“不听。”

说不听,其实就是“要听”。

孟寒舟摩挲着她的耳朵,嗯嗯两声:“那我不说了。”

又飞来一记眼刀。

孟寒舟笑笑,哄她喝了杯热水,又测了体温,给她身上覆了层毯子,才讲起他的故事。

几年前,他去过一次济州岛。

“我也去过呢!”顾南嘉兴奋道,“好喜欢那里!”

风景治愈,购物方便,跟B市有直航,还免签,还有她喜欢的橘子汁!她前后一共去过四次。

孟寒舟装作沉脸:“还要不要听?”

“你说吧……”

毕业前夕,他空出一周假期。彼时室友正好要去济州岛见上学的女友,他正好没有想好的旅行地,便跟着室友一起去了。

“济州岛旁边有一座离岛,叫牛岛,那里很小,骑车两个小时就能环岛一周。”

好巧,她也去过呢。

她心想,但是没说出来。

孟寒舟瞥见她点漆般的眸子,知道她在想什么,唇角一勾,没戳穿。

“去牛岛要坐轮渡,我是在轮渡上遇见她的。”

顾南嘉撇撇嘴,还真是特别的缘分呢。

“在轮渡上,她坐在我前排。”孟寒舟说,“她跟我借笔。”

“然后你借给她了?”顾南嘉完全一副听故事的样子。

孟寒舟说:“嗯。”

“她漂亮吗?”

“漂亮。”

“跟我比呢?”

孟寒舟顿了顿。

他犹豫了!

顾南嘉眉头一蹙,感觉不妙。

孟寒舟清了清嗓子,说:“没你漂亮。”

骗人!

“然后呢?笔被她拿走了?”

孟寒舟复杂地看向她:“没有,她还了。”

可惜她没有接到这眼神,兀自若有所思。

哦,一支笔结下的缘分啊……

难怪他会给她写信。

“你就喜欢上她了?”

孟寒舟没有回答。

她用手肘戳他,催他快讲。

他深吸了口气,接着说:“我租了摩托车环岛,在途中又碰见她几次,离岛时,我们又坐了同一班轮渡返程。”

这么关注啊……

“你喜欢她吗?”

他点点头,说当时确实有点心动。

“那就是喜欢咯。”

孟寒舟没有否认。

顾南嘉想起自己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不行,这是人家两个的定情信物,她不能送。

她咬住毯子一角,委屈得想掉泪。

作者有话说:

1.受骗公主是金鱼体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