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击声响了一天。
马恩咬断巧克力棒并咀嚼，然后就着水壶里的水咽下，他的脸上沾满泥尘，头盔下泛着血丝的眼睛习惯性地注视着北方，这个动作成为他这四天以来的习惯。
叛军突破第二防线，侥幸活下来的他带着56名连队士兵跟随大部队撤退，最终在伦蒂尼姆北郊要塞重新设防，这里在历史上曾是阿斯兰王族和德拉克的著名战场。
好在叛军的攻势终于在2万正规军的防线前停下，并开始了长达四天的炮火打击。
如今北郊要塞已集结了维多利亚的全部军力，局势非常危险，以至于连乌萨斯帝国都开始考虑暂停制裁，并考虑对维多利亚军方提供支援，让维多利亚不会彻底崩溃。
对于马恩来说，对抗6万多叛军，已不是能否取胜的问题，而是如何尽可能拖慢叛军攻势的问题。
在第二防线时唯一所想的‘活下来’，如今已被马恩抛之脑后。
整个连队打得只剩一半，这是马恩服役以来最凶险的战斗，虽然他侥幸活到现在，但如今已经彻底抛弃了投降倒戈的打算。
而他那些部下也同样如此。
“炮击停止了。”
身旁的副连长敏锐地看向天空，破空声，地面震动都逐渐停息，要塞周围只有倾塌的工事，蔓延的烈焰，通天的漆黑烟柱。
“这么着急么。”马恩严肃地说，看了眼副连长，“等我战死，连队你来带，至于其他决定，你来做主。”
言下之意，当马恩战死后，副连长可以选择投降或撤退，而这个决定是马恩无法下达的。
“我们还没输，长官。”
“是的，我们还没输，至少现在还没输。”
马恩沉默地点了点头，看向手中已经砍出许多缺口的长剑。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种境地，也许作为军人，不该关心这些与职责无关的事情，但我不明白。”
“这一切都是这些年来自然而然产生的东西，长官，或许那些大人物也都没看明白。”
或许是察觉到马恩的疲倦，向来沉默的副连长说了很多。
“自然而然么，或许是，或许不是，这很复杂，所以我一直不去想这个问题，哪怕我在第二防线和曾经的战友挥剑相向时。”
马恩说完，再度看向北方，只因他似乎听见一阵阵整齐的踏步声从北方隐隐传来。
要塞工事中，战壕中，灰头土脸但尽忠职守的士兵们开始向北方观察，看向那铺满整个平原的装甲载具，身披装甲背心的精锐叛军。
“我记得你是威塞克斯中学毕业的，比我懂历史，知道这是什么阵仗吗？”
马恩看向副连长，表情逐渐冰冷。
“是我们曾经横扫泰拉的线列阵型，长官。”副连长压抑着自己的语气，“这种战术很多年前就已经淘汰了，罗伯特在羞辱我们，因为他的兵力是我们的数倍，装备比我们精良！”
说到最后，副连长已经无法抑制满腔怒火，周围的连队士兵也愤怒地看着排成线列前进的叛军士兵和装甲载具。
“可惜我看不懂，毕竟从小在鞋店当学徒，不像你们读过书。”
马恩默默点头，然后拔出长剑。
“既然我们不能改变局势，那就战斗吧！叛军终究是叛军，维多利亚不容羞辱！”
“为了维多利亚！”
不久之后炮声再起，伴随着乌云般压向要塞的无尽叛军，整座要塞和防线都在这更加猛烈的炮击中颤抖。
而所有疲倦而坚定的维多利亚士兵，已做好殊死一战的准备。
要塞之外是战壕和卡住各个节点的碉堡，叛军的火力和装甲载具对维多利亚正规军正面形成巨大的压力，几乎只用两个小时便压断碉堡防御线，然而维多利亚士兵不断组织反冲击，每一座碉堡都在反复拉锯，甚至一度击退士气崩溃的叛军，夺得碉楼控制权。
然而罗伯特将军是维多利亚指挥过北方战争的优秀将领，在使用了攻心战术之后，并没有如他所表现那样采取轻蔑的强攻，而是凭借兵力优势，分波段冲击维多利亚防线，一步步消磨对方的兵力和士气。
战斗迅速白热化。
当北郊陷入激战时，此时的伦蒂尼姆人心惶惶，大批平民和贵族开始逃离，上议院和众议院关于议和的争论几乎没有停过，但绝大多数人都被叛军的力量所震惊，无法想象他们脚下这座不久前繁华荣耀的城市，如今已陷入重围。
“不是说好对方停在第二防线么？为什么连一口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这种时候，最该负责的阿瓦尔爵士人呢？！”
“阿瓦尔将军以整军备战为名，拒绝我们的召见。”
“——哼，现在已经不能指望他了，罗伯特——阁下的回复到了吗？是否接受我们的提议？除了底线之外，之前他想要的职权都可以给他！”
偌大的会场，上议院和众议院成员罕见聚在一起讨论，甚至连内战期间被软禁的国民议会成员，此时相当从容地旁观会场上的混乱。
维多利亚新联邦的成分十分杂乱，有贵族，资本家，平民，军方，甚至外国顾问，正是这些人多年的努力，弱势的维多利亚女王才被架空乃至夺权，而北方叛军的出现加快了这个过程，其中军方最先以平叛的名义从女王手中接过军权，成为独立自主的权力部门。
然而罗伯特的野心，大战后被迫镇守边疆的不公待遇，让看透国内虚弱本质的他最终举起叛旗，联合其他受到排挤打压的边防军将领发动内战，而这场内战的规模最终脱离了联邦的掌控。
并且这场叛乱的性质也让各派系利诱拉拢的算盘彻底落空，只因罗伯特索取的东西是联邦无法接受的——停战协议中包括审判女王，因为是女王亲自签署命令把罗伯特降职，哪怕女王没有选择的权力。
上议院贵族全票否决了他的提议，由于罗伯特不愿妥协，这场叛乱的规模迅速扩大。
正当议会陷入激烈的争论和推诿时，马恩连正在与数量众多，装备精良的北方叛军作战，轰隆的炮击声一直滚到伦蒂尼姆城内也清晰可闻，可见战场多么激烈。
“远程组保持射击！弹药打光就用投掷武器！”
面对无数熟悉又陌生的敌人，马恩猛舞长剑，砍翻那些凶险的叛军，周围的部下越打越少，副连长的右臂被划了一道伤疤，此时用左手挥剑作战，怒吼声，金属碰撞声，铳声和炮声，从碉堡一直弥漫至战壕。
硝烟遮蔽了阳光，在这广袤的土地上，成千上万的蝼蚁相互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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