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沉默持续了很久,最终霜星轻声发出一句问候。

“好久不见了,博士。”

“嗯,好久不见,霜星最近过得好吗?”

博士的语调温和,就像和老朋友会晤一样。

“我很好——每天在商贸公司上班,上班打卡,然后下班,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需要我帮你安排新工作吗?比如罗德岛旗下的公司。”

“不用了,谢谢你,博士。”

霜星端起红茶抿了一口,向博士致谢并婉拒。

公寓里的装饰十分整洁,甚至有些单调,只有一件过去的碎边外套,数把匕首,一些家具和桌椅橱柜,以白色为主色调。

“我没想到博士今天会来。”

霜星眼神复杂地看着窗外风景。

“因为罗德岛的大家都在享受节日,作为我们的一份子,至少希望能看看你,就像往年一样。”

“感谢你的关心,博士。”霜星捋了捋额前发夹别起的刘海,脸上的表情温和了许多,“谢谢你愿意将我视为罗德岛的一员。”

“因为你已经同意加入罗德岛,所以不管你人在哪里,都是我们中的一员。”博士伸出手,抚摸霜星的头发,“节日快乐,霜星。”

“节日快乐,博士。”

简单的一句话,仿佛让霜星平静的心也变得温暖起来。

对于这个世界,她是一个死人,而对于眼前的男人来说,他记得她的过往和现在,无论罪过还是救赎,博士始终证明她的存在。

在那次事件之后,霜星加入了罗德岛,但没有留下。

因为霜星接受了博士提供的选项,没有加入罗德岛和整合运动的对抗,而是放下一切,用另一种方式开始新的生活。

虽然那时的她没有预想到整合运动会存活到现在。在她被救起的时候,突袭失败的整合运动已几乎被各国扑灭,塔露拉的意图,各国的介入,龙门暗部执行的自我净化,乌萨斯帝国军方的阴谋,让那场暴力行动转化为更加恐怖的国家战争。

那时的罗德岛还很弱小,或者说尽管有着常识范围内的多个行动小组,但远无法和今日的罗德岛相提并论,在各大势力的夹缝中艰难生存。

然而比起乌萨斯帝国原有统治阶层垮台,整合运动在战后死灰复燃,罗德岛在博士强大的意志驱动和外交手段运作下日益强大,与这些离奇的现实相比,霜星的幸存看似十分微不足道。

但只有博士,凯尔希,以及她自己,知道这种幸存意味着什么。

在那场事件中,源石感染几乎掏空了霜星的身体,让她的身体密度大幅上升,让她原本轻巧的身体变得沉重,让她不断通过消耗生命力来施展强大的源石技艺。

即便是如今拯救感染者的聚合剂,也几乎不可能拯救一个高度源石化的重度感染者。

没有人能让一块化作源石,受到重创的结晶体重获新生。

正如没有人能将一面摔碎的镜子重新拼接,完好如初。

然而博士做到了。

无人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无人知道他用了多长时间,无人知道他用了什么代价,即便是最信任,崇拜博士的干员也无法理解这种事情。

但博士确实做到了。

“加入罗德岛,然后死去什么的,我的遗憾有很多,没来得及救起许多人,但至少想避免这件事情发生。”

再次见到博士时,霜星只得到这样的答复。

从此以后,对于现在的霜星而言,过去的霜星已经死了。

正如那位被罗德岛‘杀死’的塔露拉。

“——怎么了吗?”

直到博士开口,霜星才从回忆中醒来,沉吟许久,轻轻摇头。

“只是在想至今为止发生过的事,有好的,有坏的。”

“缅怀是人的本能,但过去已经过去了,毕竟平稳的生活也不坏,不是么?”

博士说完之后,将右手伸到霜星面前,三指并拢,然后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一朵白色玫瑰出现在博士指间。

“迟来的节日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这是博士今天为少女们表演过的小魔术,虽然十分朴素,但让她们十分开心。

霜星愣愣地看着眼前这朵白色玫瑰,瞥开视线,然后又回到玫瑰身上,犹豫着,缓缓伸出手,从博士手中接过这朵白色玫瑰。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心,博士。”

“因为你是霜星,但又不是,真正的霜星已经死了,你现在是我的干员,是罗德岛的一部分。”

“但我没能完成我的职责,没能在博士身边奋战,只是一昧依赖博士。”

“已经不需要你们为我奋战,你们的苦难已经结束了,如果弱小是悲剧的原罪,现在的我们已经足够强大。”

博士抚摸霜星的头发和卡特斯耳朵,语重心长地说。

“我不想打扰你现在的生活,但至少在每年的这个时候,也许我们能稍微见上一面,如果你想回罗德岛也随时欢迎,最近发生了不少事。”

“每年的这个时候——”

霜星知道博士这句话的含义。

“毕竟那年今天,你成为我们的一员,并获得新生。”博士温和地看着霜星。“也许这个世界有很多悲剧无法挽回,但我愿意接受你的忏悔。”

看着这样的博士,霜星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比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将博士视为偶像,视作神灵。

并非高高在上的不可接触感,而是在得到他的认可,理解之后,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应许之地。

无论是谁,一律平等。

“有一件事,或许不该由我来说,但我可能是世上唯一一个还会替她说话的人,所以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博士原谅。”

犹豫过后,霜星垂下视线。

“塔露拉犯下的恶劣罪行永远无法抹消,也必须予以惩罚,但如果可以,还请博士能让将走在泥泞路上的她拉回来——哪怕只是稍微尝试也可以,不必勉强博士。”霜星诚恳地说,“她比我想象中复杂,也曾为很多事情和人所改变,但我希望她能有所醒悟,至少在她真正死去之前。”

对于霜星的话博士没有表态,只是端起茶杯,喝完最后一口红茶,放下茶杯并看向窗外。

房间很安静,安静得只有街上洋溢的欢快音乐声,以及两人的呼吸声。

“我的很多行为都遵从自己本心,或者遵从诺言,因此我没有义务让塔露拉从歧路上劝返,她也不会接受,她真正需要的是惩罚。”

博士看着霜星黯然但理解的眼眸,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摸霜星鼻梁上的浅浅疤痕。

“但如果这是你的请求,你的愿望的话,就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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