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五、应付巡按大人 T

既然不是微服来访,而是递了官面文章,洪就不算太慌,他的脑瓜子转了两圈,然后一拍桌子道:“朱八哥把城池交给我,就是信任我的能力,我可不能看到一个御史来了就屁滚流地退回黄龙山去……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迎接一下这位御史大人了。”

一个时辰之后,杨洪、曹宝相,带着一群黄龙山寨的士兵,再加上白水衙门的衙役和官差们涌上了街头,这些人后面还跟了一大群泥瓦匠和木匠。这种奇特的人员配置,弄得当地的百姓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在百姓们对他们的出现感觉到莫名其妙的时候,杨洪伸手对着旁边的一座房子指了指,一群衙役官差就涌了上去,他们从腰间抽出长矛和朴刀,对着这座房子朝街的一面墙用力剁了起来。

一刀,木制的窗框上多了一条深深的刀痕,一枪,窗户纸上捅出老大一个破洞。

这屋子的主人正是一个黄龙山寨的士兵,他立了大功,分了这座房子,今天正在房子里休息呢,突然见到窗户被人捅破了,向外一看,一群衙役官差正乱刀砍他房子的外墙,顿时大怒:“哪个不开眼的傻货敢折我的房子?老子是黄龙山老寨七队的十夫长……”

话没说完,就看到了指挥折房子的人正是杨洪,他的怒火又刷地一下压了回去,茫然地问道:“冷风大哥,您……这是做什么?”

“我帮你把旧房子折掉换新的,保准弄得好看!”杨洪道。

“哎……这是我立了功的赏赐么?”那士兵茫然。

不一会儿,窗户已经被几个衙役捅得稀巴烂,泥石堆砌成的墙壁也被人用锤子砸出了几个坑,杨洪挥了挥手,一群木匠和泥瓦匠涌了上去,哗啦啦。三下五除二,就把砸坏的墙壁用新鲜的泥灰给补上了,同时还把整面墙都重刷了一遍灰,弄得十分好看,砸坏的窗户全部用新鲜的木头重制。窗户纸也换成了新的。

杨洪十分满意。挥手道:“走,下一家……”

“哎……”那名士兵抠了抠脑袋:“还真是帮我折了换新的啊,但为啥……只弄了对着大街的这一面墙呢?另外三面墙也应该弄一弄嘛。”

这时队伍又到了下一家屋外,乒乒乓乓。又一顿乱砸乱砍,然后又全部补上……

杨洪大声下令道:“不要补得太完美……偶尔给我留出一两条刀痕来,装成没有补到的样子。”

“是!”

“那边立着块牌坊,给我在牌坊上砍两刀……不用补了……”

“是!”

“那边的木板门上,留一条长点的刀痕。嗯……就这样,挺好看的……”

“是!”

“对了,去把衙门前面的石狮子打断一颗牙,对,只打断一颗牙就行……然后另外找一块石质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的尖石头来粘上去……”

“是!”

“对了,县衙门的后墙上挖一个狗洞,嗯……挖好之后将它补上……”

“是!”

“城门边的箭楼,给我烧掉,然后在烧掉的废墟上重新搭一个起来……嗯。不用很结实,但一定要好看……”

“是!”

整个白水都燥动起来,凡是向着大街的民居,都进行了类似的处理,先打烂。再修补……而且这个行动还延伸了出去,巡按御史大人要来的那条道路两边的房屋,都要进行类似的处理。这条道路两旁的田地也进行了同样的操作,先把田地里的庄稼挖起来。然后重新再种进地里,看起来就像是从别处迁来的庄稼一样……

没有人搞得清楚杨洪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总之。在这样的大准备下,巡按御史金兰大人约定要来巡视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近了。

这一天,月黑风高,哦,不对,是风和日丽!

曹宝相带着一大票衙役、捕快、师爷、主薄一类的官员,来到了离城北十里外的驿道边,恭迎巡按御史大人大驾光临,为什么是十里呢?这是咱天朝上国的传统,不弄成十里就有失敬意,十一里不成,九里也不成,必须是十里。

杨洪自然也在队伍之中,他穿着一身青衣小帽,腰间挎着一把朴刀,伪装成曹宝相的心腹家丁。

众人等了许久,从天还没亮一直等到了日正当午,北方的官道上才终于出现了一骑快马,马到近前,上面的骑士长声吆喝道:“前面道上的可是白水*县令曹大人一行?”

曹宝相慌忙应道:“正是!”

那骑士道:“御史大人稍后即至……你们快准备吧……”

听到这话,曹宝相赶紧行动起来,让刚刚还懒散坐在道边的手下们分列到官道左右,摆出一幅十里长街迎御史的架势,他本人则穿正的官服,扶正了官帽,站到官道正中心,摆了个靠谱的造型。不多一会儿,官道上就出现了一顶小轿,两个轿夫抬着,呀呀地走了过来。

看官铁定奇怪,从延绥一直坐轿子到白水,这靠谱么?当然不靠谱!人家是坐马车来的,只是到了快要被迎接的地方,就要换成轿子。

曹宝相见轿子来了,赶紧迎上前去,一阵官面礼仪做完,半把个时辰就没了,金兰大人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曹宝相袖子一抖,一代子压路的银子就要送上去。但是金兰却不接……他是东林党的人,虽然人品未必就好,但是东林党的大多数官员都是不受贿赂的。

“本官奉三边总督洪承畴大人之命,来白水巡视民情!还请曹大人尽力配合本官!”

“那是当然!”

两人都不上轿,摆出一幅亲民爱民的姿态,就在官道上慢吞吞地走了起来,巡视民情嘛,不走路一直坐轿子怎么成?

金兰左右打量道路两旁边的田地,这些庄稼有问题……它们的根显然扎得不稳,似乎是临时从别的地方移来的,原本的庄稼应该是都死掉了或者根本没长起来吧。

只见道路两边的房屋都粉饰一新,才糊好新鲜泥水的味道直扑鼻而来,他心中自然有数,不论去什么地方巡视,当地的官员都会临时做做整修和清洁什么的,这是官场的常态,很常见的事情,不这样搞反而奇怪,所以他也没把这事儿提出来说,但是眼尖的他却发现,在那屋子修补的墙壁角落,有一道不是很起眼的刀痕……

他把这刀痕暗暗记在心中,也不点破。

走了一阵之后,城外的样子他算是了解了一些,便重新上了轿,一路赶进了县城里来,进了城,他又下了轿再次打量,只见城里的建筑也是重新粉饰过的,但是许多不经意的地方显露出这座城市是遭到过刀兵之灾……连衙门前的石狮子,都断了一颗牙,是重新粘回去的。

“曹大人,听说你力敌白水朱八,将之打败,赶去了山*西境内,本官想知道这件事的详细经过。”金兰道。

曹宝相赶紧陪笑了几声,然后把他信里写的那一套,加油添醋地说了一番,什么亲率乡勇奋勇作战,将贼人抵挡在县城之外云云,最后贼人无处下嘴,只好远遁山*西。

“一派胡言!”金兰突然一下跳了起来:“你休想瞒过本官的眼睛,这座城池分明就被朱八攻陷过……”

“啊?没……没有此事……”曹宝相吓得面如土色。

“本官看到城中多处刀痕,墙壁也有砸坏的痕迹……哼,城门的箭楼被烧掉过一次,现在是重新搭建的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箭楼。城中的居民,根本就不是以前的那些居民吧?他们大多数都是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农民扮演,一看就满身的土气,没有一点城里的感觉。”金兰大声道:“由此种种迹象都可以看出来,此城曾经陷落过,城中居民已被贼人屠杀一空,你给我老实招来……此诚陷落了,你为何没事?居然还可以在这里安然地做着县尊大老爷?”

“这……这……”

“哼,你说是不说?”

“下官……说……”曹宝相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此城,确实被朱八那家伙攻陷过……好可怕啊……他把城里的人杀了不少……还要杀下官的头用来示众,下官守土有责,不敢逃出城去,就从衙门后墙的狗洞里钻了出去,躲在一条阴沟里逃得生天……后来朱八将城里的东西抢掠一空之后,就去了西边……后面的事下官就不知道了。”

“下官听说御史大人要来巡查,就派人重新修补了城池,然后找来一群乡下人扮成城中居民……”曹宝相磕头道:“求御史大人不要弹劾下官……”

“哼!”金兰甩了甩手,绕到衙门后面,果然看到墙上有一个新补的地方,他用力一脚踢过去,刚刚补好的泥墙顿时就塌开了,露出一个狗洞来。

“还真是如此啊……”金兰冷哼了一声道:“废物!”

“下官不是废物!”曹宝相大哭道:“那白水朱八带着八千大军,以下官的实力,如何守得住县城?别说是下官,就算是总督大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官虽然失陷了城池,但没有逃出城去一步,就算躲在阴沟之中,也是躲在城里的阴阳中,算是尽到了守土之责……还忘御史大人明查。”

金兰听了这话,默默不语,想了许久之后,他才仰面朝天,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