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熊熊,虽然已是二月,但夜里仍然春寒料峭。

火堆旁搭着一个简易的窝棚,天色将黑之际,志文一行人才找了个空旷之地歇脚,搭建窝棚用的干草和树枝等器物是志文早就准备好的,大家齐齐动手,窝棚很快就成型了。

志文一人躲进窝棚,片刻后取出加工坊制作的食物分发给大家,众人都饿了,全都忙着吃,顾不上说话。

只有大柱边吃边问:“志文,烙饼真香。”

“咕嘟“,“汤也好喝,你咋做的?”

“唉,这饼是不是都藏包里呢?”

志文一开始不想理这厮,后来见他问题越来越多,已有化身好奇宝宝的趋势,不得不敲打敲打他。

“大柱,这么好吃的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吗?”语气有点严厉。

“啊?我就是...就是...”大柱有点被吓到了。

“该吃吃,该喝喝,吃食上的事儿什么都别问,知道吗?大柱!”志文并没有心软。

“还有,以后不能向任何外人透露丁点儿咱们粮食的事儿,有人问就说不知道,都推到我身上,就说我管粮食就行。”有些事儿要提前打好预防针。

“小志说得对,”小捷在旁边帮腔,“不光大柱,咱们大家都要把嘴管紧了,不然被人盯上就是大祸。”

“噢...噢,听你的,志文,我听你的。”大柱急急表决心,开玩笑,这种烙饼,滋味十足,还有咸味,放到以前年景也是一年都吃不到一回的,他自是不傻。

“小志,你放心,我们不会给你拖后腿的。”小英娘笑了笑,说道。

“哥哥,咱们不回县城了?”囡囡问道。

刚才的话题算达到了效果,只是语气太严肃,囡囡就及时的转移了方向,志文不由得给囡囡点了个赞,正好也给大家说说徒步路线,不对,逃难路线,聊聊自己的想法。

“嗯,不回县城了。”志文说,“连上个街都让人不放心,咱们啊,去找一个不用发愁没水的地方,一个能踏踏实实上街的地方,一个...一个能站着活下去的地方。”

说完心有点虚,看起来非常简单的要求,可这种地方真不好找,特别是在十几年后。

“啊?县城都不去啊?”大柱很是遗憾,他长这么大,就去年逃荒去过一趟县城,是他去的最远的地方了,那高大的城墙,那青砖瓦房,哪怕只是隔着城门看的,也让他目瞪口呆。

家里舍不得掏钱进城,但在大柱看来,县城那么多的人,就是个能上街的地方,踏实不踏实有什么重要的,至于“站着活下去”,大柱根本不知道志文在说什么。

“好啊好啊,街上要有卖糖人儿的,还要有,嗯...还要有好多好多好吃的。”这是小吃货小英,她在县城街上也只见过卖糖人儿的,没见过的自然说不出来,只是本能地认为一条街上合该有好多卖吃食的。

“哥哥,你是想去找姥姥姥爷他们吗?”囡囡问道。

“嗯,你不想找吗?”好歹是自己和囡囡最后的血亲,能顺路找到的话当然更好,何况他们走的这路线还真的挺好。

“小捷,你想去哪儿?”志文问道,他也想了解下大家的想法。

“嘿嘿,俺没想过,又没出过远门儿,哪儿是哪儿都不知道,”小捷笑道,“之前听你提过,咱们不再回县城,而是直接向东走,过黄河。这有什么讲究吗?小志。”

也行,那就说说自己的想法吧,志文想,哪怕他们并不理解。

“大家觉得咱们这地儿还能呆吗?都说说。”志文鼓动着。

“要还像去年那样当然是呆不下去了,”小英娘说道,“可年前不是下了场大雪,年后又下了场雨的吗?这或许,能熬得过去的吧?”

倒是没提官府赈济,毕竟有赈济是惊喜,没赈济才是常态,普通老百姓那是习惯了的。

“就这两场雨雪,连地都没有打湿。”志文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干的冒灰的土,拈了拈,又洒回地面。

“这土地可以说干得比去年还要严重,得下多少场雨才补得回来?”志文说完,静待了片刻,给大家消化一下。

“那...离开这儿是没跑儿了?”小英娘也抓了把土喃喃说着。

“没跑儿了,不但要走,还要尽快走,”志文接着说,“咱们除了宋婶都是小孩儿,趁着现在路上逃难的人还不多,能被人少惦记些,等逃难的人多了的话...”

听到这话,小英娘在旁边似乎打了个抖,“对对对,小志说得对,是要尽早走,这路上的野菜都能比后面的多挖几棵呢。”

“那干嘛非得向东过黄河呢?”小捷突然插话,“俺以前听爹说过,南边有汉中,过了汉中就是蜀中,爹说了,那可是天府之国,大江大河的挺多,不愁没水吧,小志?”

志文挺高兴,小捷应该是处熟了之后话才多的那种人,也不再唯唯诺诺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随手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几”字形,志文指着说道:“这是黄河。”

标不标准那是顾不上了,下游有没有决堤改道,志文也不清楚,不过这不影响中上游的情况。

又指着“几”字内部说:“咱们在这儿,从这儿过黄河就是山西,路程不远。”

“而从这儿南下,过汉中,到蜀中,”志文用树枝画了个长长的箭头,“那就远多了。”

志文知道比例可能有点不太对,没他画得那么长,不过南下比东行要远那是肯定的,要穿过那么大一片因旱致灾的区域,危险大增,而且志文还有更重要的没说。

“还有,去年冬月间,我听说在白水县有个叫王二的人公开反了,”那是志文晚上出去溜达时从巡街衙役的低声议论中听到的,“白水县在哪儿我不知道,但不会在咱们县城周围,那说不定就在南下的路上呢,咱们不能冒这个险。”

“反了?有人造反了!!!”小英娘惊呼着,在儒家的理念“天地君亲师”中,“君”即皇帝,仅次于“天”“地”之后,尽管这个年头当土匪的不少,可终究没有公然造反的,造皇帝的反那得要多大的勇气啊。

“这...这是真的吗?”小捷也一脸的不可思议。

志文点点头,“应该不会错,我耳朵好,听那些衙役们说的。”

“那这还真就是最好的路了。”小捷终于表示赞同,随即又用很奇怪的眼光看着志文,“小志,你识得舆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