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呐,我这有封信,来,给我念念。”这天,达林台找到正在给志文帮忙的林远,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没办法,这个时代,汉人大部分都是文盲,更别说这些蒙古人了,达林台虽是首领,也是个大老粗,大字不识一个。

林远一脸为难,“头儿,我也就是识几个字,要我给你念信,太为难我了吧?”

达林台牛眼一瞪,“那咋整?整个部落就你兄妹俩识字,我不找你,难道找孟根那混小子去?”

林远勉为其难地接过信封,照着封皮上的两个字念道,“请...”。

咂咂嘴,林远无奈地看着达林台,“头儿,第二个字我就不认识,让郑小兄弟替我们看看,不打紧吧?”

“行行行!”达林台很不耐烦地挥挥手。

“快,郑兄弟,帮我们念念。”林远一把将信封塞到刚才为避嫌而闪到一旁的志文手中。

“请柬!”,志文没有推脱,大声念道。

“咦,达林台首领,这可不是信件,而是有人要请你啊,送信的人呢?没和你说什么事儿么?”

“送信的人我不认识,就说有个那达慕大会,请我们参加,可时间地点啥都不说,让我自己看信,特娘的,这不是为难我么。”达林台抱怨道。

志文打开请柬,取出信件,飞快浏览了一遍,从上到下,从左至右的阅读方式让他很不习惯,两排汉字之间还夹杂着曲里拐弯的符号,应该是蒙文吧,倒也有心,可惜在达林台面前,完全是无用功。

“达林台首领,林兄,我就不照着念了啊,之乎者也的,我看着都头痛。”志文说道,通篇文稿,骈四俪六,文绉绉的,他要真照着念,估计没人能听懂。

“行,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就成。”两人都答道。

“嗯,正如达林台首领说的那样,有人邀请你们参加那达慕大会,限部落首领和各部勇士参加,优胜者有丰厚奖励,时间嘛,我算算,还有八天,地方倒是离这很近,上面画了个图,都标出来了。”

志文絮絮叨叨地说着,面色突然有些古怪,这举办那达慕的地方应该就是之前他去掏空八家粮商时他们的驻地,请柬的落款,“晋北张家口范、王、靳、王、梁、田、翟、黄顿首”,他就没有说出来。

“到时候会有个重量级的人物出现。”

“谁?”达林台和林远异口同声地问道。

“多!尔!衮!”志文一字一顿地回答,这个人的名气实在太大了,大到志文这样一个历史小白也听说过。

他英明神武,率清军入关,夺了汉家天下。

他杀人如麻,剃发易俗,使神州汉风沉沦。

这样一个人,与已经被志文洗劫了一番的晋北八大粮商在一起,到底有何意图?

要接待多尔衮,举办那达慕,这八家人又筹集了一批物资?啧啧,这实力不错,这动作也够快的啊。

“只让各部首领和勇士参加?嘿,这不太像是那达慕啊。”林远嘀咕道,那达慕是蒙古人的盛会,有竞技,有歌舞,有娱乐,男女老幼,皆可参加,与其说是比赛,不如说是蒙古人的一场欢庆。

“看来就是借个那达慕的名头罢了,时间上也不对啊。”达林台也说道,“估计是大金想要以此选拔各部勇士吧。”

随后,半天不到的工夫,大金贝勒多尔衮即将莅临八天后那达慕大会的消息就在周围传开了,已经到达的十几个部落,全都收到了请柬。

作为后金名义上的下属,不论这些部落对后金的看法是什么,亲疏远近如何,以多尔衮的身份,都必须要去,而且得认真对待,不能打马虎眼。

“林远,孟根,你们就不要去了。”临近那达慕大会前几天,达林台在部落里选了五个已经成年的勇士,个个都是脸上有胡须,身上有胸毛的那种汉子,去参加此次那达慕大会。

而那几个虽然前景不错,但年纪还小的,如林远、孟根等,则没有带上,这些人是部落的未来,可不能因为一个所谓的那达慕和不知道价值几何的奖励,就把这些底牌亮出去拼。

“林远,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把部落里的事情负责起来,行不?”达林台问道,其他人他要么是不放心,要么是没那个能力。

“成!”林远干脆利落地答应。

“巴根,别仗着你是我儿子,我不在就到处捣乱,林远说什么就是什么,听见没有?”达林台大声地对他身旁的一个少年咆哮。

“听到了,额祈葛(蒙语父亲)!”少年懒洋洋地回答。

“大点声儿,我听不见。”达林台一脚踢在巴根屁股上。

“听!见!了!”巴根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的。

“嗯。”达林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弯刀和弓箭,与另外五人一起翻身上马,径直去了。

“小子们,等着我们从那达慕凯旋而归吧,哈哈哈。”

一道悠扬的声音,蓦地从已经走远的达林台那里飘了过来,曲调虽然平缓,但歌声浑厚,这么粗旷的一个汉子,居然也能唱得这么如泣如诉,具有穿透力的嗓音,让志文身上的汗毛直竖。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听过歌声了,尤其是这么动听的歌声,虽然没有乐器伴奏,但也唱到了志文的心坎里,一瞬间,让他想起了前世那模糊的家,更清晰的,是这一世的家,陕北那个漆黑的窑洞。

“达林台首领在唱的什么?”志文偷偷拭了一下眼角,问身边的林远。

“草原在哪里,草原就在你的目光里,”林远轻声地为志文解说着这首歌的汉语释义。

志文双眼微闭,一边听着林远的解说,一边听着达林台那起伏的歌声。

歌声拖得很长很长,人已经转过山头不见了,还有袅袅余音,不绝如缕。

“草原在哪里,草原就在我的心底

草原在哪里,草原就在你的生命里

草原在哪里,草原就在我的梦里

草原儿女相聚在一起,草原就在我们的歌声里

今天在一起,明日又别离

草原祝福你,祝福你!”

一曲听罢,人已消失,志文心底突然涌上一阵不安,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此时此刻,其他部落也都在送行,请柬上说得分明,除了各部首领和勇士,闲杂人士,不得前往。

牧民们多以为大金是以那达慕的名义选拔勇士,不愿公开进行,都不以为异。

有兴高采烈的,那是对自己部落的武力有信心。

有垂头丧气的,那是觉得在那达慕上没什么指望的。

还有像达林台那样,把这次那达慕之行当做一趟游玩,丝毫不放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