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642年9月8日,即是大明崇祯15年8月15中秋节。
晌午时分,火热的太阳照射在江南大地,在扬州城外的土质官道上行人不多,偶尔有三两个也来去冲忙。
“吱呀呀,吱呀呀……”
远处渐渐行来一辆老旧的平板牛车,一边走,车子还不停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那赶车的是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大概五十岁,头戴芦苇草帽,穿着灰色的麻布短衫,左手一根赶车鞭子和烟枪,右手摇着一把蒲扇。
中年汉子边走边喷云吐雾,颇得几分悠闲。烟叶燃完后,烟枪头在平板车上磕了几下,掉下一团还在冒着青烟的灰烬。
收起烟杆,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抬起右手蒲扇使劲扇了几下,又抬头望见前面有一片树林,拉着牛车走了过去。
这中年汉子名叫王德贵,住在张家集镇下河村,上午进扬州城,卖掉自家产的棉布跟丝绸,现在正往家里赶。
本来张家集也有不少收购丝绸跟布匹的店子,只是这里的价格比较低,赶不上扬州城,所以他更愿意多费点力气,拉到扬州城去卖。
早上进城,卖了棉布跟丝绸,出城时候已经到中午。虽然现在已经到了秋天,但受到小冰河时期天气的影响,长时间不下雨,中午冒着太阳赶路,还是有些热。十多里路程,拉车的大黄牛已经在‘噗嗤’‘噗嗤’的喘粗气,吃不消了。王德贵不得不打消继续赶路的念头,把牛车拉到树林里休息,打算凉快一点后再上路。
树林里,王德贵卸下牛车,把牛栓到旁边的树上,给它兑了些盐水喂下,又从车上的盒罐子里拿出一张大饼,一竹筒水,坐到旁边的石头上开始了午餐。
这片树林并不茂密,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驳的光线照射下来,形成一束束大小不一的光柱,仔细看,还能看到一些细小的灰尘在空中飘飞。
突然,一束光线照射过来,晃得王德贵一阵眼花。
抬眼望去,只见一丈开外的草丛里,躺着个灰色的东西。上面,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正向着这边反射着一束太阳光。
王德贵放下食物走过去,扒开草丛,才发现那里竟然躺着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头上的头发只有一寸来长,身上穿着一套样式怪异的衣裤,看不出材质,不是丝绸却非常光滑,背上背着一个双肩背包,脚上一双栓着带子的黑色鞋子。
这青年的打扮,不管是头发,还是背包,鞋子,在王德贵眼里都显得非常怪异,完全不像人们常见的打扮。
青年手腕上,套着一个反射这阳光的金属物品。经过他他仔细观察,这东西跟城里有钱人家的西夷钟类似,只不过西夷钟很大,圆盘上只有两根指针,而这青年手上的小号西夷钟个头非常小,圆盘上除了两根指针外,还多了一根不停走动的指针。
虽然有点不同,但是他还是觉得这应该是一块西夷钟。
这青年身材偏瘦、皮肤较白、面容红润,额头上有一个青色的大包,身上还有些尘土。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呼吸平稳有力,王德贵认为他应该只是头部受到重击而昏迷了。
从这个青年的外冒跟打扮,王德贵认为他应该是个读书人。
在明末,做怪异打扮可是在读书人中非常流行,曾有这样一句诗,描述明末读书人的打扮风气:“昨日到城郭,归来泪满襟。遍身女衣者,尽是读书人。”说明这个时期,江南的风气非常开放,连穿女人衣服也成了风气,读书人穿着奇装异服并不少见。
当然,也只有家有余财的读书人,才有这个时间和精力追求这些时尚,平民人家都在为生计奔波,谁又会去追求这些,所以王德贵认为青年应该是一个读书人。
太阳渐渐偏西,天气凉爽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王德贵驾着牛车继续上了官道,不过这次上路,牛拉的平板车上已经多了一个昏迷的神秘青年人。
西元1642年9月下旬,大明崇祯15年九月初。
距离扬州城外三十多里的张家集——下河湾,柳亚夫叼着一根青色狗尾巴草,靠在晒坝的高大棉花垛上,望着远处的落日出神。
来到这个时代半个月了,他已经成了一个农家汉子,生活非常平静,但他心里却一直在翻江倒海。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本生活在后世的21世纪,是在一次酒后回家途中,不小心穿越到了这个世界的。
在后世网上有个句话叫‘穿越年年有,今年到我家’,他从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样的事。
在后世,他是一个机械加工工厂的数控加工中心工人,大学毕业后进了这个工厂,已经有4年,而机床操作经验更是有7年多了,已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的机床操作师傅。
穿越的那天晚上,因为一个发电机铝合金扇叶表面粗糙度不合格,他在厂里加班,磨刀具跟调试程序,问题解决后,离开工厂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他跟几个下晚班的师傅一起去路边吃烧烤,途中,几人喝了两箱雪花。
饭后回出租屋的路上,他一个人晕乎乎的往回走着,没注意路边的井盖被人打开了,他一脚踏了下去,接着,他的脑袋撞到井盖边缘晕了过去。
醒来后,柳亚夫发现自己来到了明末时代。
至于是沿着时间轴,逆着时间长河来穿越到了过去,还是跨越了宇宙屏障,穿越到了一个还在明末时代的平行宇宙,他就不能分清楚了。
不过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回不去了。毕竟这种奇异事件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在宇宙中发生过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他也没有奢望能在穿越回去。
短暂的低沉后,他只能把对于亲人的想念深深的放在心里,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首先,他要活下去。
明末不是一个好的时代,西元1618年广东开始下雪开始,标志着大明王朝进入了小冰河时期,北方干旱,洪涝,蝗灾不断,粮食大量减产,统治阶级不思赈济民间,反而增加平民赋税,令大量活不下去的百姓开始造反,而东北方向的通古斯女真野猪皮也发动叛乱。明廷一次次战败,女真不断入寇关内,国家内忧外患,但以东林党为首的士大夫、大地主、大商人统治阶层还在不断挖朝廷墙角,国家元气很快耗尽,明王朝的历史也进入倒计时阶段。
现在已经是1642年9月,明王朝的灭亡时间是1644年3月19日崇祯在煤山自尽。
满清女真也是同年入关,开始全面入侵中原。然后华夏便开始了数百年浩劫,多尔衮一个‘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敕令,想要摧毁华夏的衣冠冢,给华夏大地造成了巨大灾难。
想到这些,柳亚夫就感觉脖子山凉飕飕的。他现在也是中国人,满清下江南后,自然少不了给他一刀,至于脑袋后吊着一根老鼠尾巴粗细的金钱辫子,然后卑微投降,甚至做个汉奸,攀上满清朝廷的高位,这样的事他是不愿做的。
作为一个穿越者,去给野人当奴才,一辈子总是提心吊胆的卑微的活着,还不如早点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与其给人当奴才,他宁愿吃饱喝足,然后战死在战场上。
柳亚夫审视了自己的现状。
他是一个理科生,拥有近六年多机床加工经验。能编程,操作加工中心,铣床,车床。
同时,穿越带来了一点随身物品,一部旗舰PLUS手机还有配套的充电器,一块八成新的机械手表,一些毛爷爷,银行卡,一串钥匙,一个背包,里面有几只中性笔,三个大笔记本,加上一件花了三百多大洋买的专业级别游标卡尺。
除了那把精确度达到0.02毫米,误差不超过两丝的游标卡尺,跟一块机械手表还能算有些用,他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优势都没有。
他自身既没有长袖善舞的交际能力,又没有舌绽莲花的口才,也没有把文字玩出花来的诗词歌赋能力,还没有卓越的军事指挥能力,更没有敏锐的洞察能力以及计谋能力。可以说,他除了知道明朝注定会灭亡的历史走向,跟这个年代的普通人没有太多区别。
他也曾拿着手机满屏寻找系统,比如显示人物属性的系统,又或者跳出个小精灵,老爷爷,武器系统,商城图标,通话图标,这些他都看到了。一个也没有!
没有老爷爷,没有个人智能化系统,没有小精灵,没有小恶魔。
这些都说明了这还是个正常社会。
但柳亚夫却感到自己非常不幸,他的金手指没了,跟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穿越者——王莽一样,没有任何金手指。不过那王莽好歹还穿越到了富贵人家,家族有一定的积累,起点就不错,还多了好几十年的发展时间,他却是全身穿越,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基础,连发展时间都没有,再过两年多,敌人的屠刀就要砍下来了。
‘好吧’,短暂的失落后,他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接受又能怎样,逃跑么,能跑到哪里去,满清的铁蹄席卷速度可是非常快,不过一年多时间便席卷整个江南。正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现在逃跑也不过多苟延残喘几年时间罢了。相对来说,此时的华夏,江南还安全一点,北方,南方江西,湖广已经饱经战乱,连富饶的天府之国也即将面对张献忠的兵锋。
鉴于此,柳亚夫还是决定埋头发展势力,即便是最后不敌,也能图个问心无愧。
有了发展的目标,那么做事就有先后。
首先,他整理了十数年所学的数理化知识,记录在穿越时带过来的笔记本上,防止时间久了而淡忘。当然这些年过去他也确实忘记了不少,但他初高中学习还是很努力的,基本功很扎实,花大力气背过的基本知识点还大多能回想起来。
这些知识点做了分类,主要有数学,化学,物理,机械加工,以及历史篇。因为高中他选择的是理科,对历史花费的时间很少,所以大部分历史知识都淡忘了。能回忆起来的几乎都是理科方面的知识。
第一个笔记本扉页便是一张化学元素周期表,前四十个元素,从氢氦锂铍硼……到氪铷锶钇锆,加上一些常见元素,及其他们的相对原子质量,元素性质,常见电价及常见化合物及其性质。这个表是初中时期死记硬背下来的,虽然已经数年不用,但还能回忆了起来(这不得不说是应试教育的强大)
后面接着是数学篇的几何,代数,圆,解析几何,三角函数,二维函数,三维函数,概率统计,排列组合,微积分等。化学篇的无机化学,有机化学等。物理篇的经典力学,运动的动量能量,狭义、广义相对论,量子力学,波动学,电磁学等。
最后的历史知识,这里记录的东西就寥寥可数了,只有明末清初历史的大致走向,寥寥几十个字便几乎概括了全部,当然后面还有些比较出名的人,如崇祯皇帝,李自成,张献忠,李定国,阎应元,朱大典,吴三桂,雍正,康熙,多尔衮,等等,除了前面几人印象深一点,如康熙,雍正,多尔衮,他了解的并不多。那康熙便是从一部后世小说家金庸的《鹿鼎记》中了解的。其四岁得麻子,十几岁杀了鳌拜,成年后带领上万人跟沙俄一千多囚犯在东北打了两年仗,最后签了个《中俄尼布楚条约》,自此外东北外的北亚地区全归属俄罗斯。
天边的太阳变红,接近了地平线上的小山包,黑暗即将来临,渐渐暗淡的大日,就如此时的大明,还要加上这这个即将殉葬的后世来客。
“前路艰难!我得背水一战啊!”
柳亚夫收回思绪,把手里的笔跟纸长叠好,然后放进了交领式麻布短衫的胸前。又抬起一床大草席,盖到了旁边的棉花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