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水落石出

这是一间布置得与众不同的房间,桌上放在一只花瓶,一朵盛开的莲花飘散着淡淡的幽香,旁边还有一面镜子,一支黄金翡翠钗静静地躺在镜前,这里应该是一位少女的闺房,但我们离开桌子,房间的正中却扎着一顶帐篷,帐篷上挂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又使得散发着幽香的房间里平添了一股杀气。

在房间的一角站着一名年轻的女子,她年纪约二十出头,皮肤微黑、颧骨略高,紧绷得唇线里有一种汉人女子少有的刚毅,高远深扩的目光中更带着一种草原民族的气质。

她叫图兰,但她的臣民又都喜欢叫她的封号:伽兰公主,她是现在回纥忠贞可汗的幼妹,由于回纥信奉摩尼教(也就是倚天中的明教),图兰从小就被送到波斯,成为摩尼教的光明圣女,三年前回到回纥,被册封伽兰公主,但来长安还只是半年前的事情。

此刻,图兰平静地望着窗外的雨雾,这让她想起巴格达的雨夜,摩尼教在波斯已经被禁了百年,是一个秘密的组织,因此她在波斯并没有享受到公主般的待遇,而是和普通的女孩一样光着脚在夜雨里大笑,虽然在她记忆中更多的是残酷的训练,但夜雨中的光脚奔跑却成为了她刻骨铭心的回忆,在这长安的雨夜里,她的心变得沉静而细腻。

“三娘,北方有人来了。”门口禀报声打断了她多愁善感的少女情绪,立刻恢复了理智,她知道一定是师傅来问讯了。

“叫他进来!”她迅速回到了座位中,点亮了蜡烛。

很快,两名黑衣人进来深施一礼,“参见伽兰公主。”

但为首的黑衣人眼一挑。又微微笑道:“图兰越来越漂亮了。”

“是你。”柔和的光线中,对方轻佻的话使图兰一下子认出了为首的男子,正是她地大师兄布特鲁,但她并没有表现出他乡遇故人的喜悦。脸色反而阴沉下来,他的大师兄是葛逻禄王子,和她同在一个师门下学艺,五年前的一个夜晚,他醉酒后几乎要强*奸了她,虽然事后没有被师父追究,但图兰却从此恨透了这个这个人面兽心地男子,她可是摩尼教的圣女,她的失贞会让整个回纥人蒙羞。

“请你说正事。”图兰冷冷地道。不给他半点机会。

布特鲁感受到了图兰的冷漠,他的脸色也立刻阴沉下来,“师傅问你计划执行得怎么样了?为什么不及时汇报?”

他们地师傅自称梦月老人。身份十分神秘。他在摩尼教中地位崇高。长期居住在巴比伦。去年回纥内乱中来到回纥协助忠贞可汗平定了拓跋千里地叛乱。现被封为回纥国师。提到任务。图兰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她犹豫一下。还是坦率说道:“我是完全按照师傅地部署来做。但现场情况有变。是我所意料不到。之所以没有及时汇报是我想看一看此事地后果。”

“二十多天了。还看不出吗?”布特鲁冷笑了一声又道:“如果一年没有效果。难道你就一年不向师傅汇报吗?”

“师傅那边我自然会去解释。你若没有别地事就请退下去吧!”图兰毫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

“这是师傅给你地信。你自己看吧!”布特鲁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扔在桌上。又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图兰慢慢拾起信。撕开了信皮。渐渐地。师傅新命令让她眉头皱成了一团。

雨夜中。大明宫显得格外静怡。由于宦官和宫女地人数稀少。使得许多宫殿都空关着。只有侍卫队在各处来回巡视。今天是张焕长子李琪七岁地生日。晚饭后。张焕没有急着去麟德殿处理公务。而是抽出一点时间多陪陪儿子。

大明宫虽然宫殿众多。但张焕为了节俭宫廷开支,同时也是出于安全考虑。便让几个妻妾都住在绫绮殿中,尽管如此,绫绮殿宏伟的建筑群还是让她们几人居住得绰绰有余。

目前,张焕一共有两妻三妾一共五人,正妻裴莹,在十天前已经正式被册封为皇后;次妻崔宁,被封为元妃;贵妃本来是留给平平,但她不屑于身份,也不愿被宫廷礼仪束缚,始终不肯嫁张焕,无奈,张焕只得封平平为晋国夫人,贵妃的位置也相应空着;再向下,妾杨春水被封为淑妃,其后的德妃和贤妃也都空着;张焕的另一个妾,也就是羌族公主李银瓶被封为昭仪,最后一个纳的妾花锦绣则被封为昭容。

比起唐玄宗李隆基后宫四万余人,张焕的后宫不说空前,也算是绝后了,另外张焕的几个儿女中,长子琪被封为雍王,次子封为赵王,女儿李秋被封为舞阳公主。

宫中没有什么娱乐,一家人集中在大殿里玩投壶游戏,也就是在前方两丈外放置一只高脚细颈瓶,每人十支箭,投中者有奖,这种游戏与其说是大人玩,不如说是大人在陪孩子玩。

一家人在玩了一阵,大人都慢慢退了出来,坐在一旁看小孩子投箭,目前还在场上投箭的还有五人,除了三个儿女外,还多了两人,一个是自然是童心未泯地平平,而另一个却是张焕在陈留收的义女施百灵,而她的哥哥施洋却像个大人一样坐在一旁观战,似乎不屑于和孩子们一同玩耍这种幼稚游戏。

“小坏蛋,你已经连投过两次了!”伤势略好的平平忘乎所以,她将插队李琪从前面拉了出来,李琪插队不成,又笑嘻嘻地跑到最后。

“百灵,该你了。”平平揽着粉雕一样的施百灵,低声在她耳边道:“不要急,看准了再投!”

施百灵今年尚不到四岁。在陈留时她骨瘦如柴,身子长满了虱子,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她慢慢长胖。皮肤红润,再加上她圆圆大大的眼睛,竟是个十分可爱的小女孩,人见人爱,尤其平平最为喜欢她。

施百灵十分腼腆,话也不多,她拿着两支箭先后对准瓶口投去,但因力量小而没有投入。

“没关系,再投一次。”

平平又拿了一支箭递给她。“来!平姨教你。”

平平半跪下来,揽着她的小肩膀,拿起一支箭把手型给她看。“看见没有,要象这样拿箭,对!就这样,用点劲!”

在平平地悉心教授下,施百灵用尽全力一扔,箭投中了瓶口,小娘欢喜得拍掌跳了起来,可惜那箭在瓶口弹了一下,又落在地上。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来。

“没事!没事!这其实算投进了。”平平连忙拾起箭直接塞进瓶子里。

“平姨,你耍赖。”站在最后的李琪忽然叫了起来,“这明明没有投进!”“百灵,排到后面去。”旁边的施洋忽然大声斥责妹妹道。

施百灵害怕哥哥,赶紧跑到后面去排队。

“这是什么哥哥,这么凶!”平平见小娘被吓跑了,只得嘟囔一句,将那支箭又取了出去,气鼓鼓道:“轮到我了。”

她手长腿长。三枝箭自然箭箭投中,她哈!地叫了一声,连忙跑到负责发奖品地朱光辉面前,手一伸,“我的奖品给我。”

朱光辉连忙躬身笑道:“平夫人连中三箭,可以选甲品,不知要哪一件?”

奖品十分丰富,几乎都是张焕当年的从回纥王宫中得到的一些珍品,平平早就看中了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大马士革牛角弯刀。她指向弯刀正要说话。却忽然犹豫了一下,又回头偷偷瞥了一眼施百灵。见她又一次没有投中,低着头又到后面去了,而李琪却投中了一箭,正满脸兴奋地向这边跑来。

“夫人,要这把弯刀吗?”朱光辉指着弯刀笑问道。

“不!我不要那个了。”平平扫了一眼奖品架,忽然指着一串拇指大珍珠项链道:“我要那串珍珠。”

朱光辉有些诧异,平夫人可从来不用首饰,怎么会要串珍珠项链?诧异归诧异,他还是立刻取下珍珠项链,递给了平平,“夫人给您!“平姨,我也中了。”李琪一阵风似地跑来,拉着平平道:“平姨,你帮我挑一样。”

“你自己挑吧!我还要去投箭呢。”平平将珍珠项链捏着手中,转身便走了。

这边,几个小小孩又投了一轮,谁也没有投中,平平却趁施百灵排在最后地时候,偷偷将珍珠塞给了她,“这个送给你。”

“真的给我吗?”施百灵望着一颗颗滚圆圆、亮晶晶地珍珠,惊喜地问道。

“是地,平姨真的送给你。”平平将珍珠项链给她戴上,晶莹的珍珠和她红润地小脸相映生辉,平平由衷地赞道:“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忽然,她又仿佛想到什么,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施洋,施洋刚到嘴边要斥责的话又咽了回去,她这才高兴的拉起施百灵,“走!平姨教你投去,这次一定会投中。”

几个大人小孩在兴致盎然地投箭,这边裴莹却拐了一下张焕,悄声道:“去病,你看见没有?”

“看见什么?”张焕正在沉思多相位的设置,被妻子拐了一下,一下子醒来。

裴莹知道他走神了,便指了指平平和施百灵道:“百灵是孤儿,我看平平这么喜欢她,要不,就把她给平平做女儿吧!”

张焕看了看正在同力投箭的平平和百灵,他忽然又扭头看瞥一眼满脸关切妹妹的施洋,便笑道:“我没意见,关键是他同意。”张焕向施洋努了一下嘴。

裴莹笑道:“这没问题,我来给他说,妹妹有个依靠,他将来也才能放心出去做事情。”

张焕也点了点头,平平一直不肯嫁给自己,但如果她有个女儿,心思说不定就会改变,他轻轻拍了拍裴莹的手背,“这件事我就拜托你了。”

说罢,他站了起来歉然道:“明天要开朝会,我要先去准备了,这里就教给你了。”

“去病。”裴莹忽然叫住了他,迟疑着问道:“我明天想回一趟娘家省亲,你是否同意?”

张焕已经听说裴明远回来后裴家引发了争端,闹得十分严重,裴莹是要回去解决裴家的家主问题,他没有反对,便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会多派侍卫护送你,要注意安全。”

裴莹感激地看了丈夫一眼,又细心地叮嘱道:“晚上要早点回来休息,不要再熬夜了,知道吗?”

张焕笑着拱拱手,“夫人放心,我白天地奏折都批好了,今晚保证不会再熬夜。”

蒙蒙的细雨中,橘红色的两排灯笼挂在龙辇的两边,三百骑侍卫护卫在龙辇的周围向麟德殿行去,另外,还有十几名宦官和五六名宫女跟随,片刻时间,张焕便来到了麟德殿,御书房中已经整理干净,光线柔和而明亮,八十几本奏折在桌案上码得整整齐齐,在御书房的隔壁小间,另一名起居郎杨谦已经俨然就坐。

张焕进了房间坐下,他喝了一口热茶便问道:“可有御史台的奏折?”

“回禀陛下,今晚没有御史台的奏折。”安忠顺递上来奏折目录,“请陛下过目。”

张焕接过奏折目录,略略看了一眼,有盐铁监杨炎关于放开专卖货物的奏折,只限于盐、铁、酒三类,其余统统放开允许民营;有张延赏提议收集民间铜器并铸造一批开元通宝金币和银币,且允许在市面上流通;有京兆尹韩延年建议取消坊门关闭,允许百姓夜行等等。

都是很有建设性地意见,这一点张焕让深为满意,他执政仅仅半个多月,朝廷的风气便开始一步步好转了,张焕在奏折上签了名,指了指张延赏的奏折吩咐道:“就从它开始吧!”

安忠顺找出张延赏的奏折递给了张焕,张焕打开折子开始批阅起来,渐渐地陷入了沉思,夜越来越深,迷蒙蒙的细雨中透出柔和的灯光,一直亮到了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