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儿武汉警备旅的众兵士,早就明白这是上峰派兵救援自己的部队赶到了。大难不死之余,都已作出了最终打算的众弟兄们,人人带着惊喜万分恍如隔世的巨大喜悦,充满感激的望着这支在整个武汉地区已然全面沦陷的生死关口,还能不计安危前来救援的兄弟部队,敬了一个他们自从军以来意义最为深刻的一个军礼。

“报上你的职务。”

颜维在对一名迎奔而来的中士回了军礼后,看着其已然受伤的肩部道。

“报告长官,属下武汉警备旅二十七团特务连,一排、一班、班长向超。”

颜维看着面前的这名中士班长,一边从上衣口袋往外掏烟,一边道:“你部带队最高长官在哪?究竟为何与日军的部队遭遇后,居然会抵抗至今而不被全歼?日军究竟在搞什么鬼?”

向超立刻对着颜维又是一个军礼道:“报告长官,我部带队长官李排长已经阵亡!现在由属下暂代全排事宜。”说罢缓缓放下右臂,好像也颇为疑惑道:“说来也很奇怪,本来我们在公路上遭遇到日军部队后,甚至连护着孩子们退至山林的机会都不应该有。当时日军只要一轮猛烈的火力进攻,便完全可以将我们全队解决于公路上!可是……”

正在进行汇报的向超见颜维居然掏出一块儿手绢递到自己面前,忙立正道:“长官,属下没问题!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属下去年在上海打淞沪会战时,两处枪伤也坚持没下火线!现在只不过被日军步枪子弹擦破了一点儿皮,不碍事。”

颜维看着向超道:“哦,你参加了淞沪会战,还英勇负伤!看来也是个老兵了,哪年从军的啊?”

向超又是一个立正敬礼道:“回长官的话,民国二十四年于江苏金山县被江苏保安队征召入伍。后被划拨改编为武汉警备旅。”

颜维吸了一口烟,看着向超道:“哦,民国二十四年便入伍了,大仗也打过,还英勇负伤!为何至今还是小兵一个啊?”

“长官……”向超不知颜维此话何意,一时间便无从回话。

见这向超颇为难堪,颜维便笑着对其道:“若我说你的历任长官看人还是很准的。像你这样的兵,若是跟着我,我也不会提拔重用你!”

说罢又嘬了一口烟道:“打仗是打仗,勇敢是勇敢,疗伤是疗伤,这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儿!打仗容易受伤的兵我本就不是很喜欢了,这只能说明此兵身手有限,脑子也不大灵光!跟作战勇猛完全是两回事儿!你也是个老兵了,应该也在战场上见过趴在地上抱着脑袋都保不住性命的吧?但如你这般受了伤都逞强不愿处理伤势的,便只能是个二不楞了!”

说罢又将手绢递给他道:“先将就的捂着,等会儿我的医务兵处理完你们的几个重伤员后再作处理。你这一边儿跟我说话,一边儿肩膀流血算个什么事儿啊!”

“长官教训的是,属下谨遵教诲!”

向超立刻双手接过手绢,马上按在自己还在不断出血的伤口上暗想:“这个长官不但对属下关切,还行事特立独行。看来与其它的长官还是大不一样的。”接着便又想:“若不是这样的长官带队,如何又能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便以区区数十人的兵力而全歼日军的一个中队呢?自己若能跟随这样的长官当兵,真是死而无憾啊!”但想到颜维已经不是很喜欢自己的性格了,不禁黯然伤神。

“想什么呢?我这儿还等你给我汇报呢!”

听到颜维的训斥后,向超立刻立正道:“报告长官……”但只讲了一句便说不下去了,显然是刚才被打断思绪接不上了。

见其窘状,颜维也觉的此人绝非什么可造之材。便提示其道:“你说日军完全可以将你们解决于公路之上。”

得到提示的向超立刻道:“不错,当时面对公路对面快速开来的五辆日军卡车,看着大批冲过来的日军,我本以为这次完了!定要带着这群可怜的孩子们丧命于此了!不料一接火我们便都感觉不对劲儿!我是跟日军打过仗的,这根本就不是日军的作战风格嘛?倒像是过去地方保安团在剿匪一般,只诈唬不真打!只包围不歼灭!”

“当时我们见日军放着架设在车顶的大批机枪而不用,全队日军也不一举对我们进行射杀,只是全部都就地卧倒找掩护,对我们的士兵作精准式的有把握射杀!若不是我早就对日军的作战风格十分了解的话,还真会以为这是碰到了一支仁义之师,见我们带着孩子,所以怕误伤平民儿童,只对战斗人员作战。”

“就这样我们才不至于接火便被全歼!排长才能及时下命令保着孩子们撤上了山林,并节节依托地形进行抵抗。然后及时向旅部发报请支援,这才硬是撑到了你们的前来。”

颜维听罢见于自己先前所料无异。便看着向超问道:“你们接任务时上面儿是怎么具体交待的?”

“具体是如何我并不知晓。排长是直接被传令兵给叫到团部的。我们只知道此次任务是护送一队战争遗孤向后方转移,要求我们将孩子们平安护送至重庆大后方。”

颜维见再问此人亦是无用。便对其道:“你们现在还剩多少人多少弹药?”

“报告长官,现剩余六人。”

向超说罢回头向后面儿望了一眼道:“能保持战斗力继续作战的恐怕连我算在内就三人了!但所幸孩子们除了两名被日军误伤毙命一名重伤的以外,其余的都还完好。弹药不是问题,全排三十几个弟兄的加一块儿,足够我们几个人用的了。”

“你下去找医务兵处理伤口吧。”颜维说罢便向自己的人走去。

见颜维走了过来,蓝刚迎面而上道:“团座,孩子们还好,可警备旅的这队兄弟们不成了。总共也没剩下几人,还一个肚子被机枪子弹给射穿了,眼见便是不活了!另外两个伤了腿,怕是也没什么用了。我看咱们不如就此接手让他们各安天命吧。”

颜维看着不远处几名警备旅的士兵道:“现在情况很复杂,不是咱们事先所预想的那样简单。我必须要先跟咱们司令部联络,请司令部电询有关部门才可确定下一步行动。”说罢便高声传令通信兵。

“这位长官你好。”

颜维一扭头见一名长的非常有感觉的姑娘,向自己快步走来。

其实自颜维一上来便看到她了。见她并未着军装且从头至尾都在护着孩子们,想来应该是保育会方面此行为孩子们专门配备的随行保育人员了。

“长官你好,我叫方蘭,是武汉保育会的工作人员。这次负责对这队儿童进行随队照料工作。我的一名同事她刚才牺牲了,还有三个孩子也遇难了。长官,能否请您下令士兵将他们安葬在这里?”

颜维看着自己正在清理并集中阵亡士兵尸体的一众部下,缓缓走到被集中至一片空地上的众阵亡人员跟前,左手摘下军帽,面对众阵亡人员右手便是一个标准的军礼。而后便对着身后的蓝刚道:“传令就地安葬。”

“谢谢您长官。”

方蘭看着颜维一脸的感激。

“你也很好,一个女人也愿意在国难之际挺而走险,不让须眉。”

颜维说罢看着方蘭点点头,转身走了。

“立刻呼叫司令部。”

颜维对通信兵下令后看着蓝刚道:“蓝兄,情形不大对头啊!”

还年长颜维一朝的蓝刚深有所感的点头道:“不错,不大对头的厉害啊!日军这是在搞什么啊?”

颜维见自己这边儿一根儿烟都抽完了也不见司令部那边儿给个应答信号。便对蓝刚道:“看来现在司令部正在撤退,并没有打开电台啊。”

蓝刚点头道:“看来现在向司令部请示已经不太现实了。为今之计只有先按照既定任务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管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总也不见得我们便要扔下这么一大队孩子在这里等死吧!怎么着也得想办法将人闹到重庆去吧。但警备旅的弟兄们不能再带着了,帮不上忙还得都是个累赘。”

颜维说罢便朝向超走去。

刚刚接受医务兵处理伤势完毕的向超,见颜维向自己走来,立刻起身一个立正敬礼道:“请长官下命令。”

颜维看着这个一板一眼的士兵笑道:“好,听好了,我现在命令你立刻带着你的所有士兵,就近找当地老百姓求助养伤,或者脱下军装扔掉武器,化装成普通逃难百姓设法向后方撤退。”

说罢便喊一边的蓝刚。

“报告长官,我和我所有的士兵都还可以继续参加战斗完成任务!请准许我们随队继续完成我们的任务。”

颜维话音刚落,向超便立刻高声反对。

正走过来的蓝刚听到了向超的话,伸手指着向超身后的几名手下士兵道:“你们现在都这样了还如何继续完成任务啊?你自己看看,你的那几个手下士兵还走得动道吗?再随队进发的话,是你们护着孩子还是我们护着你们啊?”

“发给他们十块儿银元。”

颜维对蓝刚道。

向超看着颜维,忙伸手制止正要往外拿钱的蓝刚道:“长官,这是我们武汉警备旅的任务!我接到的命令是平安将孩子们护送至重庆!现在我们人还没死绝!任务便还不能算失败!请长官让我们继续完成任务!”

颜维看着向超颇为赞许道:“中士向超你听好了,我是国民革命军第三十二军团司令部警卫团团长颜维。我现在奉武汉卫戍司令部的命令,正式接管你部的所有任务。你立刻带着你的士兵进行转移撤退,不得抗命!”

向超听罢,回头看着自己身后闻言已经咬牙相互支撑站起身的五名士兵,再回头看着颜维道:“长官,那我真是一点儿事儿也没有,我可否能随队继续完成任务啊?”

颜维看着向超双手叉腰道:“要不我说你小子当了这么些年的兵他怎么还是个大头兵呢?你小子还真是一点儿也不亏!你自己回头看看你的士兵,现在你们当中就数你的军衔职务最高了。你现在却要抛弃你的士兵跟我们在一起,我问你,你这个中士班长是怎么当的?危难之际抛弃自己的弟兄!你们武汉警备旅的长官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

向超听罢无言以对。继而道:“颜长官,我接受命令,但是我们不会脱掉军装的。我们生是党国的兵,死是党国的鬼!我们永远都是党国的一个兵!”

颜维笑道:“随你们吧。”说罢便示意蓝刚给他们银元作为以后找地方养伤或再作打算找寻部队的经费。

而后面对这六名对党国忠勇不二的好士兵,给自己列队所行的军礼后,双手正了正自己的军帽,抬臂面对六人也是一个标准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