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全身梳洗完毕,里外换上这游老四为自己准备的干净衣裳后,颜维顿时觉的百脉通泰浑身舒服,跟此前已是恍如两境大不相同了。连日来提心吊胆的作战行军,令这个也算是吃过不少苦的铁血军人浑身疲惫不堪!只想就此找个安静床铺沉沉睡去。但此时作为这支部队的最高军事长官,颜维明白自己眼下还没有这个自由。

吴涵淮则寸步不离的紧紧带着目标人物华远,也跟颜维一同住在游老四家,屋外院中则是由双方人员一同双岗轮流值守,其余人员都被游老四以他家为中心,就近安排进村民家中安顿了。

颜维一出里屋,便见吴涵淮已坐在堂屋一张四方木桌前等着颜维一同吃饭了。

显然这个村子还不算穷,白花花的馒头便满满一盆的摆在桌上。虽然没有肉食,但是鲜蔬菜确是不缺,盘盘碗碗的也是上了一桌子。

“泳溪兄先吃也就是了,何必还要等我?”颜维看着一桌子的饭菜也是早就颇感食欲大振了,便边说边在桌前坐了下来。

吴涵淮则一边抽烟一边对颜维道:“把方小姐也叫过来一同吃饭吧,这一路上要没这个女人,一大群的孩子们咱俩还真不好应付。”说罢便传值守卫兵请方蘭。

颜维知道吴涵淮这是给自己面子,也就一笑不再推辞。

这时游老四侧着身子拱开门帘,左手抓着两个杯盏,右手握着一个大酒壶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头脸颇为整齐女人,端着一大盆的炒鸡蛋也随后进屋了,看样子应该是这游老四的浑家了。

游老四一边往桌上放酒壶一边笑道:“让两位长官见笑了,咱们穷乡僻壤的比不得人家大庄大镇,这仓促之际也就只能先张罗这些了。小人已吩咐村民赶紧的杀猪宰鸡,看各位长官们这都累了大半天的了,这顿是来不及了,就请两位长官先凑合着瞎吃。晚上,晚上小人定招待贵军上下大吃一顿!”说罢指着身边女人道:“这是小人婆娘,乡下女人没见过世面,见过两位长官了。”说罢便对自己女人道:“赶紧的放下出去吧。”

颜维则对着游老四浑家笑道:“此番冒昧叨扰实属无礼,让大嫂操劳了。还请劳烦大嫂再前去取副杯盏餐筷过来,我们想与游村长同饮共酌。”

这游老四浑家听颜维说罢便尴尬的笑着看游老四。游老四也略带尴尬的对自己婆娘笑道:“长官给咱脸,给咱们问好呢!让你快去再拿个喝酒的杯子过来。”

游老四浑家听罢便屈身行礼的笑着退了出去。游老四则忙推脱道:“小人何等身份,怎敢与两位长官同桌共饮,小人还是屋外伺候着的好。”

吴涵淮见这游老四明明已吩咐自己浑家前去取那杯盏了,但却还如此说道,便知这游老四也是个世面儿上混过的人,并非一般山野乡民那样文盲无知。便伸出右手对着早已放在旁边的一把椅子轻轻下按道:“游村长不必客气,客大不欺店,还请游村长共陪小酌,我与颜团座也有不少问题正想要请教于你。”

“哎呀,你说小人这是祖上几辈子积下的福,今日居然能跟两位国军团长同桌共饮!”这游老四见吴涵淮也请自己坐下,便顺势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颜维看着游老四笑道:“游村长,你怎知我们两位都是这国军团长啊?”

“这不刚才这位吴长官都说了嘛!”游老四回话之际并不看着颜维,只是忙着给两人倒酒。

颜维用眼神一瞟吴涵淮道:“那你又怎知他也是团长呢?”

游老四神色之间略带游离道:“哦,这个啊,这不刚才吴长官的军装衣领上带着军衔儿呢嘛!”说罢便觉的不妥,忙加了一句:“哦。跟咱们天门县城里的国军长官赵腾祥团长军装上的军衔一样嘛。”

见颜维用眼色向自己询问,吴涵淮似乎不上心道:“哦,我对下面儿部队也不是很了解,应该是七十五军的下属部队吧。”说着便掏出自己的随身配枪递到游老四面前道:“给你看看好东西,你平日里肯定没见过,定比你说的那个什么赵团长的家伙好。”

见自己一拿出手枪,这游老四便用眼睛直盯着不放,吴涵淮便也盯着游老四想看出些什么来。

“美国货,好东西啊!”游老四说罢便情不自禁的从吴涵淮手里接过他那把“柯尔特1911”拿在手里抚摸端详,一个激动便将枪握在右手,左手顺势便想拉动套筒上膛,但转瞬之间便立刻将枪放置于桌面,看着吴涵淮推还给了他。同时眼神望向桌面,便不再说话了。

吴涵淮看了一眼同样已心中有数的颜维,一边将枪收回一边看着游老四道:“游老四,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游老四神色颓废道:“小人不知,请长官训斥!”

吴涵淮道:“知道复兴社吗?”

游老四听罢慢慢抬头看着吴涵淮道:“我说嘛,总看着吴长官与下属跟咱们的国军正规军不大一样,原来吴长官是干复兴社的啊。”

“复兴社早没了,现在合并改编叫军统局了,既然知道复兴社,那就不是个普通人儿了,那就跟我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吧。嘿嘿,懂军衔儿,还懂枪械,居然还能认出我手里的是美国货!一个山野村夫何有此能啊?游老四,你老小子见识不凡啊?”吴涵淮说着说着便眼神中习惯的显现出其职业特色。

颜维看着眼前的一盘子炒豆角缓缓道:“老游,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吴兄是干特务的,他这么问你你也别介意。只是我兄弟俩身负党国重要使命。你也看见了,这一大帮子的小孩子们是容不得有什么闪失的!我俩看你见识不凡谈吐有序,故才怀疑你出身不是一个普通乡农那么简单。不过你定不是那日本人,这样的话即使就算是天塌了也扯淡!只不过你最好能跟我们把你自己说说清楚,若不然我现在饥肠辘辘的看着这一大桌子的饭菜也没工夫食用,岂不是折磨于在下吗?”

游老四叹了一口气道:“一见你们二位就知道你们绝对跟天门县城里的那帮子废物不同啊!你们二位都是高人啊!单说能凭着我们村早上出去采草药的人,就能跟着摸着了道进了村子,还硬是没惊动我们,这就不简单了啊!”

说罢便眼睛盯着桌子不语,少顷猛抬头望着颜维与吴涵淮道:“小人真名确叫游老四,早年在直系孙传芳孙大帅麾下当兵。民国十七年,委员长联合阎长官与冯长官共同举兵对孙大帅进行*总攻,当时小人任孙大帅麾下陈调元部属下一步兵连长。那时候委员长的联军早已是兵临城下全胜在即了,且我们孙大帅也早已是越过黄河向北逃去了!但我们上峰却一味指示我们死守阵地不得后退一步!我的营长还掏出手枪指着我的后脑勺,让我带着我仅残余不到六十人的一个连再次冲上去!”

说到这儿看着颜维与吴涵淮道:“吴长官是干特务的还可能不大熟悉,但颜长官你却是带兵打仗的人,你说当时我带着编制早已严重残缺的一个连,面对一千多斗志昂扬的大军冲上去是个什么结果?”

颜维点头道:“战场督战、逼战,确令部下士兵反感!照你所言之情,当时若你真的执行军令带着手里残余部下冲上去……”说到这儿便摇头不置可否。

吴涵淮道:“所以当年你就战场抗命,率领部下集体投降了?”

游老四点头道:“降是降了,降之前还一枪打穿了我们营长的脑袋!”

颜维笑道:“那后来呢?”

游老四道:“后来?当时我们归降的是西北军冯长官麾下大将吉鸿昌部的第十九师,按编制归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统辖。被俘后的当天夜里,我就独自一人干掉了两名看守卫兵游墙而出,逃了!”

“背了案子,所以就不敢再在军中混事,便逃回你这老家来享太平了?”吴涵淮见这游老四之背景与自己此次任务毫无关联,便也顿时轻松了下来,看着游老四笑道。

“当年我就想明白了,跟谁也不干了!打来打去的跟着人家大长官们拼了那么多年,到头来所作何为啊?不卖了!给谁卖命也落不下个什么好,人头落地倒是随时有可能!谁当皇上不是个当?谁当权我给谁纳粮也就是了!权倾朝野荣华富贵的那些都跟咱没什么关系,不干了,再也不干了!如今两位长官既然都逼着我说出来了,若是觉的我该回军法处去受审正法,那我也无话可说!”说罢便低头不语,仿佛被颜维与吴涵淮揪出老底儿后反而轻松了一般。

颜微笑道:“别再老是长官长官的了,你老兄民国十七年上就已经是正规军的连长了,那时……”说到这儿冲着吴涵淮笑道:“泳溪兄,那年你干什么呢?”

吴涵淮笑道:“民国十七年。”说罢略加回忆笑道:“那时我还跟着当年的老长官范汉杰,在杭州的浙江警备师中任团部文书呢!”

颜微对游老四笑道:“听见了吧?泳溪兄当年才那样,我就更别提了!民国十七年我还在奉军张挺枢部当大头兵呢!可当年你老兄就已经是连长了啊!至少中尉军衔儿了吧?”

游老四笑道:“上尉!”

颜微笑道:“就是嘛!你老兄当年若是没有反出军中,现在怕最少也得是个上校团长了!就别再老是叫我们长官了,至多称呼个职务也就是了。”说罢指着吴涵淮道:“这是咱们军统局本部的党政情报处副处长吴涵淮。”

游老四双手抱拳的跟吴涵淮微微一揖,算是正式见过了。随后面对颜维又是一揖道:“还没请教?”

颜微笑道:“在下中央军第三十二军团司令部,警卫团团长颜维。”

游老四笑道:“颜团长还调侃什么我若还在军中至少也得是个上校团长!嘿嘿!你们两个都是黄埔嫡系出身的高级长官手下爱将,我呢?跟着孙大帅兵败如山倒!还什么当年不走呢?不走怕也扯淡!”

吴涵淮对游老四正色道:“我说老游啊,你刚才说什么谁当皇上你就给谁纳粮!这话听着也不算错!可现如今这日本人可是打进来了啊!难不成你还是一般的想法?”

游老四看着吴涵淮道:“吴处长,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即使今天来的不是你们二位而是那日军部队!我一样的要什么给什么!不纳粮难不成叫我领着全村老少妇孺跟日军部队拼命啊?抗日作战那是你们现役军人的本份了!我现在就是一老百姓!老百姓的生存之道就是个逆来顺受任人宰割!”

说罢看着二人正色道:“不过我游老四今天敢以我当年的上尉军衔儿对天发誓!你们大队人马只要还在我游家村一天,我游老四便会保证你们整队人马的安全!若是想让我现在派人溜出去向日军通风报信儿,出卖你们国军将士与那一众的可怜孩子们!挖了我老游家的祖坟我也不干!”说到最后,不知是因为情激而至,还是因为因吴涵淮对自己这话里话外的试探不满!右手一掌大力拍在桌面上!直震的桌上碗盘儿哗哗作响!盛在杯中的美酒也随之溅出!

见这游老四情激至此,颜维便明白他定还是没有灭了当年烽火连天时的那份军人豪气!于是心下大安,遂拿起杯盏一饮而尽!而后放置于桌上,面容带笑的看着游老四不语。

吴涵淮见自己目的亦已达成!也学颜维一般,却是先取酒壶于自己面前空碗倒酒,而后便一饮而尽!喝罢将自己杯盏在桌面上缓推至游老四面前,看着游老四道:“请游兄满饮此杯,喝过之后我吴某就此向你保证,尔当年亲弑长官率部投降!而后杀卒越狱的往事统统作废!从现在开始一切既往不咎!根本便就从来没有过这档子事儿!若是日后还想在军中为党国效力,我吴某一力包办!”

这游老四当年作下了这等要案,虽是逃回故里隐居在此避过追究,但长久以来总觉的当年自己弑长官投敌部,实属实情所迫被逼无奈!以致后来的杀人越狱,也着实跟自觉颜面无存有关!以至于常年来此事便如一块儿巨石般久压心头不得以释!现在居然听这吴涵淮三言两语的似乎便给自己将这一切麻烦旧案全部了清了!一时间也不知是这吴涵淮虚言妄语安抚自己,还是却真如此,能替自己摆平一切!故,这酒杯虽是端起来了,却激动的久不能喝下!只是看了一眼吴涵淮便又看着颜维不动了,似乎再向颜维求证疑虑。

见这游老四如此,颜维笑道:“若说当今咱们党国内部谁最能折腾,过去便要属人家党组织部调查科了!现在嘛,嘿嘿!若是有泳溪兄他们军统局摆不平的事儿,干不了的活!那我看便只好去面见委员长本人了!”

听完颜维的话,游老四立刻一饮而尽!看着颜维与吴涵淮笑道:“看来今日我家所藏好酒怕是要见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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