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程淮被要求去洗碗，虽然他还是不高兴。
谢行一早在决定留下来吃饭的时候，就一直自告奋勇地揽下洗碗的差事。可还是，敌不过顾弥声想要为难程淮的心。
于是，心疼程淮的谢行一，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给程淮递瓶洗洁精、递块干抹布，立志做个对程淮有帮助的人。
两个人在洗好碗之后就离开了。
走的时候，程淮和顾弥声打了招呼道了别，还是一副“我不是很乐意和你说话的样子”，但至少问了问顾弥声，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清源河畔。
即使，他明知道会被正在化妆的顾弥声拒绝。
送走他们后，顾弥声又把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沓里面蹿出来的懒猫安顿好，在食盆里面倒了猫粮和足够的水，把玩具放在周围，力求懒猫不用多挪动几步，就能够得到它心爱的毛线老鼠。
接着，她就出门往Z大走。
Z大校园主干道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午后的日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分割成零碎的光斑，投在水泥地上。
周围的人都步履匆匆，从他们小声的交谈中，顾弥声也隐约听到关于下午这场讲座的字眼。
跟着他们来到Z大的综合大楼前，刚好是下午一点二十五分，顾弥声老远就看到站在台阶前的钟以梁。身为中文系学生会会长，他伫立在那里，身姿颀长，不时地和身边经过的人打招呼，有时候点头致意，有时候说笑几句。他的笑容恰到好处，声音温润如暖玉，待人谦和有礼，也难怪他被称为“文学系男神”。
像钟学长这样温柔的性格，才会受人欢迎嘛。哪像程淮，动不动就一脸别人欠他钱的样子，五千多万粉丝难道都是瞎了眼吗？
看到钟以梁发现了自己，并对自己招手，顾弥声立刻巧笑倩兮地走过去。
“不好意思，让学长等久了吧？”
钟以梁也难得和她开玩笑：“巴不得多等你一会儿，但你没给这个机会啊。”像是不让顾弥声为他这句情绪外露的话为难，他又立马看了眼时间，转移了话题，“进去吧，讲座马上就开始了。”
“好。”
老教授的讲座是关于中文系学生本科毕业之后的研究生选读方向，主要针对的是大三以上的学生，这对顾弥声来说受益匪浅。
顾弥声手里拿着钟以梁递过来的可乐，眼睛专注地看着投影仪屏幕上的PPT演示，耳边是老教授缓慢却发人深省的解说。
顾弥声看到两边的过道上还站着隔壁班的同学，坐在第四排正中间黄金位置的她，在心里暗自庆幸一声“朝中有人好办事”。
不过，如果没有一直嗡嗡作响的手机，那是再好不过了。
“在哪儿？”
“讲座讲什么？”
“无聊吗？”
“顾弥声，顾弥声，顾弥声。”
“[微笑·jpg]”
程淮一连发了五条微信，最后一个表情让人心慌。
顾弥声有点受宠若惊。程淮从没有在他的微信朋友圈发过一条状态，搞得所有人都以为他屏蔽了自己。能和他用微信联系的人很少，能让他耐着性子打字，更是不常见。今天大概是他知道她在听讲座，不方便接收语音消息，所以才发文字。
顾弥声全然没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年迈的老教授身上转移到了程淮的微信上，她把对话框设置成消息免打扰，然后才开始回复：“一点都不无聊。教授是实打实的教授，说的东西很有用。”
盯着屏幕上已经发送出去的微信，顾弥声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继续看PPT，只是分了点心神去注意手机有没有新消息提示。可能看了太多次，连旁边的钟以梁都注意到她的动静。
他靠过来，压低声音：“有急事吗？”
恰好这时候，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有一条程淮发来的消息：“好，那你认真点。”
明明是他打断了自己的全神贯注，偏偏这时候又让她认真。顾弥声只是稍稍腹诽了一下，就不再关注手机，也小声地对钟以梁说：“不，没什么急事。”
程淮在离开之后，就被谢行一拉去给之前答应的杂志社拍了封面和内页。说到底，他还是怕任性的程淮又要闭关一个月，拒绝跑任何行程。这次要不是有媒体朋友告诉他程淮的行踪，他还真找不到程淮。
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化妆和整理发型，又换了五套衣服，陆续拍了两小时的照片，程淮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他把脸上黏糊糊的妆容卸干净后，就把留在杂志社和编辑一起挑照片的谢行一扔下，先行回了家。
清源河畔里面的别墅空**得没有半点人气，程淮打开门口的总开关，整个一楼瞬间灯火通明。走下玄关通往客厅沙发的两级台阶，程淮把自己扔进了柔软舒适的沙发里。
窗外的天空，被城市里的灯火点亮了一半。酸涩的感觉从四肢开始弥漫至全身，他只觉奇怪，今天的工作量并没有特别大，但现在就是感觉特别累。
不过，没有细究太多，程淮把这一切归结于，自己的身体才刚变回来。
他闭上眼睛，眼珠左右来回转动，以减轻眼睛疲劳。恍惚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盖了一层东西。
一睁眼，他居然又变小了。
再次出现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所以他并没有太多的惊慌失措，反而心里一阵轻快，扬着嘴角迅速地从裤兜里拽出手机，拨通了顾弥声的电话。
顾弥声在接到程淮电话的时候，正和钟以梁去往电影院的路上。
加上最后的答疑时间，整场讲座历时三个小时，讲座结束的时候，老教授的声音都没有一开始那么洪亮有力了。
在散场的时候，钟以梁顺便邀请顾弥声去吃饭。想到学长帮过自己很多忙，自己是应该请他吃一顿饭，顾弥声也就答应下来。
只是到付款的时候，两人僵持着到底谁结账的问题。顾弥声觉得这顿饭应该是她来请，而钟以梁也不好意思让女生请自己吃饭。最后，看顾弥声不付钱不罢休的态度，他只好让了一步，说顾弥声买单的话，他就请她去看电影。
刚好电影院就在他们吃饭的餐厅楼上，于是，两个人才往电影院走去。
“阿声，你在哪儿？”
“准备去看电影。”
“和钟以梁？”
应该是顾弥声的错觉，她总觉得程淮的声音低了些许。顾弥声看着自己的脚尖，点了点头，等着程淮接话。
电话那端像是被消音了，半天不见动静。过了好半晌，才响起程淮略带疑惑的声音：“你刚在干吗？半天没声音？”
顾弥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点头，对方根本看不到，简直是被自己蠢哭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第一时间看向钟以梁，希望他没注意到自己刚才的举动。然后才移了个位置，她小声地回答程淮说：“我刚刚点了头。”
这句话再次戳中了程淮的笑点，他想象了一下顾弥声刚才点头的画面，趴在手机旁边失声大笑起来，他已经很少会笑得这么放肆。
陪在一旁的钟以梁，在看到顾弥声刚才无意的卖萌举动之后，脸上也不自觉地泛起微笑。
程淮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因为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变小得如此是时候。过了半天，他才收住笑声，压低声音说：“你来清源湖畔。”
“去那儿干什么，等下看完电影我直接回去了。”
“顾弥声，我又小了。”
怕她身边的钟以梁会听到谈话内容，程淮在电话里并没有说太多，甚至也没有直接说“变小”。不过顾弥声还是准确地意识到了程淮话里面的重点。
她挂了电话，转头对一直在身边保持沉默的钟以梁说：“学长，不好意思，我突然有急事，得先回去了。”
刚才听到顾弥声接电话，钟以梁就已经做好今晚看不了电影的准备了，所以他无所谓地扯了一下嘴角：“既然有事就先回去吧。下次我们再一起过来看好了。说好要请你看电影的，不能不作数。”只不过心底有点介意，那边打来电话的人是程淮，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顾弥声并不知道他的想法，点头答应后转身跟他一起走出商场。
程淮听到门口的动静，小身板立即从沙发上面坐起。下一秒，身上斜挎着包、左手拎着懒猫和猫粮、右手拉着一个行李箱的顾弥声就开门进来了。
“幸亏你家的锁还可以用密码打开，要不然，进不进得了你家大门还是个问题。”懒猫实在是太重，一进门，顾弥声就迫不及待地把懒猫放在地上，瞬间觉得轻松了好多。
在刚才的那通电话里，程淮让顾弥声搬到清源河畔来。她考虑了几秒，觉得没什么不方便的，就回去收拾了衣服，带着懒猫一起过来了。
程淮看她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虽然有点心疼，但嘴角的弧线还是显而易见地往上翘。
“来休息一下。”他挥舞着光溜溜的小手臂，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一天不见，又重新看到了程淮小人儿。顾弥声早上的时候还以为她以后再也没机会看到这么小的程淮，心里还有点小失望。不过这次，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慌张，毕竟变回来过一次，就证明下次还是可以恢复正常大小的样子。
她噘着嘴，不高兴地问：“程淮，你是不是还想着差使我呢？才让你洗了两次碗，你就这么着急讨回来呀？”
话是这么说着，可她还是从背包里面，拿出了几件袖珍的衣服和她硕果仅存的两条红色小**，把它们放在沙发上。她双手环胸，骄傲地说：“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呀？”
客厅里的灯全被熄了，只留下离沙发不远处的一盏落地台灯，在实木地板上投下一个橘黄色的光圈。顾弥声盘腿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抱着胸前的大抱枕，刚好让自己的下巴抵在手背上。88寸的液晶电视里正在播放顾弥声追的一部偶像剧，剧情刚好是男女主角在看电影。她身子前倾，背部也已经轻微地弓起，和沙发隔出一条空隙。
程淮家里的客厅做成了影音房，音响效果堪比电影院，电视里面放出来的声音呈全方位立体混响。顾弥声那时候亲眼看到，他用波动声学的理论和各种公式，计算客厅里面声音混响时候的声波，并且亲自画出设计图、制作了隔断屏风、精心挑选了墙上挂的壁画以及天花板上的灯饰。连遮光窗帘都很有讲究，让物理渣顾弥声看得肃然起敬。
穿好衣服坐在顾弥声身边、安静地陪着她看电视的程淮突然开口：“今天怎么会和你学长去看电影？”
沉迷在剧情里面的顾弥声还没反应过来，在大脑将将理清接收到的问题之后才回头，她把目光投向坐在身边的小程淮身上。
他并没有和她对视，还是刚才那副样子。电视里的画面转换，光影交错，让他精致深邃的面孔也跟着忽明忽暗。顾弥声看不清程淮眼里的情绪，但她清楚，他此刻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却并没有投入半点心神。
“一起听完讲座就一起去吃饭，吃完饭就说去看部电影。”顾弥声简单地概括今天下午的活动，还加了自己并没有什么埋怨语气的抱怨，“然后就接到你电话了，我就放学长鸽子，回来照顾你了啊。”
说了一大堆话之后，顾弥声也不着急去看电视，反正大不了再看一遍。她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转身面对程淮，问：“说起来，我还没仔细问你呢。”
“什么？”程淮抬头看她。
“你今天早上是怎么变大的？”
听到她提起这个，程淮的脸色稍微有点不自然，耳朵也慢慢地染上一点粉色。他别开头，希望顾弥声看到也不要多想。
电视里正播放主角在电影院里接吻的镜头，顾弥声看到程淮红着耳朵把视线转移到一边，还一脸玩笑地拿手去碰了碰他因为缩小更显得可爱小巧的耳垂。
“程淮，你演了不少吻戏，居然还这么纯情啊。”
知道顾弥声误会了自己的举动，程淮索性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对她后面的那句话有点不满：“我一般都是借位而已。”
“别岔开话题，你到底是怎么变回来的？”
这个问题很关键，早上做了什么，等下再复制一遍，看看是不是变身的原因。
程淮的眼前，又浮现出早上的场景，那一幕似乎一直清晰地刻在他的脑子里。
雪白细腻的大片肌肤，因为敞开的衣领而暴露在他的视线中。起伏的胸线隐约埋没在衣服里，可还是有一部分露在外面。
程淮定了定心神，注视着一脸好奇的顾弥声，插科打诨地希望把这个话题给含糊过去：“大概就是，心跳加速吧。”
心跳加速？心跳加速能让他恢复正常？
那么，大早上的，能有什么东西让他心跳加速？
她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上，继续抱着怀里的软枕。右手的大拇指，习惯性地摸起自己光滑的下巴，脑子里还不停地回放早上的场景，好像没有什么能够和“心跳加速”这四个字扯上关系的。
因为右手抬高，衣领不知不觉中往左侧倾斜，慢慢从肩膀滑落。顾弥声随意地往自己的左肩瞥了一眼，立马拉了一下衣服，把领口重新调正。
突然，她的手顿住了。
她早上醒来时睡衣就很松垮，对着镜子抬起右手刷牙的时候，左边的衣领都会掉落，滑到肩膀下，胸口甚至会露出一大片雪白。
转念间，顾弥声脸颊通红，眼神也变得游移不定，她好像知道程淮心跳加速的原因了。
屋内灯光晦暗，电视里男女主角坐在江边的椅子上表白心迹，但顾弥声眼下却没有心思去注意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她把抱枕放到一边，弯下身慢慢逼近程淮，为了表达自己现在怒火冲天的情绪，她还刻意半眯起自己的眼睛。都说眼睛小而聚神，她怎么着也得用眼神先去厮杀一番。
“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你在说什么？”
程淮双手抱胸，像是被电视里面的情节吸引，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的样子。
“你早上看到了什么？”顾弥声耐着性子问。
“嗯……”程淮思考了下，看着磨刀霍霍准备听到回答就开始收拾自己的顾弥声，他咧嘴一笑，“以前经常看到的。”
对话没法正常进行了，顾弥声撸起袖子准备去揪他的衣领，却扑了个空。
“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家，但是阿声，孤男寡女更要注意一些。请不要与我有肢体上的接触。”小程淮利落地滚到沙发边沿，双手交叉抱胸，看起来很严肃地和顾弥声强调。
你能想象一个迷你的小不点，摆出这种表情来吗？顾弥声一直觉得青春年少的自己，暂时还没有母性光辉这种东西。然而，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程淮有点萌。
可眼下，萌也没用。
顾弥声猛地一扑，想趁其不备抓住程淮，正常状态下收拾不了，如今变成小不点难道还不能暴力压制？顾弥声想得有点美，因为她还是没成功逮到程淮。
已经完全适应了变小了的身体的程淮，三两下就灵巧地从沙发上爬下来，动作衔接得流畅自然。要是被哪位武术指导看见，大概会夸他是个天生的动作演员。跑到离顾弥声有段距离的时候，程淮回头：“说了让你别动手动脚，我很害羞的。”
“动手动脚和动手打你不是一码事儿。”
“那你打不着。”
顾弥声有点怀疑程淮这次变小的不只是身体，还有他的心理年龄。
两个人在客厅里演着一出你追我赶的戏码，程淮就差没说出“来啊，来啊，你来追我”的玛丽苏台词。可是三十厘米的小人儿还是处于劣势，没一会儿，他就被顾弥声成功抓住。
毕竟，小程淮的腿长拼不过顾弥声。
顾弥声心情大好：“wuli淮淮，我现在就让你体验一下真正的心跳加速是什么感觉。”
接下来，程淮领略了真人版高速旋转大风车是什么感觉。
每天活跃在声声慢微博底下的淮粉们不了解这里面的恩怨情仇，他们只知道，半夜十二点，声声慢的微博又开始更新程淮表情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