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平常,布莱尔的身边总会有青鸟或者女仆跟着,不会出现因为认不出某些人而暴露身份的情况。

但现在的布莱尔才从“方舟”返回,只是孤身一人。

也许拒绝是更好的选择,但因为那个名字而产生的犹豫,让他错过了拒绝的时机。

——他们知道“优利卡”的事情。如果问出些和那个少女有关的信息,或许能对杰罗多一些了解。

而自己并不是正牌这件事,对方多半已经知晓,在这样的情况还要找他谈话,布莱尔同样对对方的意图有些兴趣。

而且,不管是这名醉酒的女子,还是这个看起来懒懒散散的青年,都让他感觉到不寻常的气质。

——大概,这又是弟弟那些意想不到的“朋友”吧?

并没有走太远,布莱尔以为对方会找一间酒馆或者安静的旅店,结果半途中深蓝短发的女子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失了。

“这样充满神秘感,无法被规则拘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女性,实在是令人着迷,不是吗?”

金发男子像是早就习以为然,但布莱尔还在思索对方是如何在没有让自己察觉的情况下离开。

——南镇或许是个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不一般的地方。

“不过,说到神秘感,其实团长先生也差不了多少。我一直很好奇,团长先生在南镇,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结果两人只是沿着正在重建的东街边沿,一路走到了贝尔姆湖湖边。

大概是旁边正在施工的原因,这里并没其他人经过。

对于男子的提问,布莱尔同样想不明白。

说起弟弟在南镇组建的佣兵团,布莱尔和杰罗的交流并不愉快。最初布莱尔只当杰罗是想有属于自己的一番作为,然而经过这么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亲身感受,布莱尔知道自己想错了。

“温泉之友”,这个因为刺杀镇长而频繁被人们提起的杀手公会,杰罗为自己的佣兵团用上了同样的名字。

这让佣兵团在成立之初就获得了不少的知名度,却也让佣兵团的发展变得困难重重。

这样的佣兵团,自己的弟弟到底想用它来做什么?

抛开佣兵团不论,杰罗自身的行为也令人捉摸不透。

已经意识到自己被王国和教会通缉,不隐藏自身,却只是带着张四处可见的面具,频繁的出现在南镇的大街小巷。

是有恃无恐,还是刻意在寻求关注?

不考虑杰罗是个笨蛋的情况,这样做一定是有相应的原因。

“关于这个方面,”布莱尔干脆趁此机会,问向金发青年,“你是怎么想的?”

这似乎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青年做出思索的样子,但他隐藏的笑意让布莱尔看出,其实他心中早有答案。

“这位先生,你想要听哪种回答?”

“最真实的那种。”

“哪种立场所理解的真实?”青年看着他,用手捋了捋散乱的金发。

布莱尔思索了一下,给出了最关心的回答。

“敌人的立场。”

*

“温泉之友”,这个从布莱尔答应弟弟的委托后,便一直纠缠他的名字。

布莱尔应该想到的,自己的弟弟和这个名字的纠缠必然更深。

隐藏在传说下的杀手公会,杰罗居然是那个公会的会长。而自己刚才接触的蓝发女子,同样是“温泉之友”公会的杀手之一。就连被嘱托的名为“优利卡”的少女,也是杀手公会的一员。

杰罗与南镇的联系,似乎便是从这个杀手公会开始。

布莱尔不知道青年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青年所介绍的杀手公会中,并没有他自身的存在。他也不属于和杰罗有关的黑帮。

但无论是杰罗和“金穗城势力”的关系,还是和“黑潮”的合作,青年都能一一道出。从他口中说出的事情,也和布莱尔所知晓的并无出入。

——这就是杰罗在南镇做的事情?

加入到杀手公会,成为公会会长,然后组建佣兵团,参加到黑帮的势力纷争中。

再怎么觉得不可思议,理性也告诉布莱尔,这是最符合现在情况的可能。

但是,中间仍有说不清楚的地方,青年也无法做出解释。

更关键的是——杰罗为什么要做这些?

自己的弟弟并不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人。不管是听来的情况,还是自己对他的了解,遇到难题,比起反抗,杰罗更多的情况会选择忍让。

——除非是遇到身后已无退路的状况。

布莱尔心中蓦然升起一阵自责,会造成那种情况的,很可能和自己有关。

压制住这种心情后,布莱尔继续问向青年。

“能得到这么多信息,你和团长先生又是怎样的关系呢?”

青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人怀念的事情,在嘴边泛出笑容。

他指了指布莱尔的手:“先生的拳头大了些,不过打在脸上应该不会比团长先生的更痛。”他摇着头说,“那可是我遭过最不讲理的拳头了。”

“所以......你们的关系是?”

“用拳头打过招呼,并处于统一战线的同志。”

这样啊......布莱尔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那么,寒暄就到此为止,让我们开始正题吧。”青年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本子在上面书写些什么,“听说有戴着面具的男子在调查东街的事件,我还以为是我的同志又一次的好奇心泛滥。”

写完后,青年撕下字条递给布莱尔。

“不过,这种到处都能买到的面具难免会有被认错的可能。防止误会,希望那名男子能在摘掉面具前往这个地点。会有他想要的真相在那里等着他。”

布莱尔接过字条后便放进了衣袋。

“我该提醒他带上什么东西呢?金币,还是情报?”

“先生果然是个明事理的人。不过,不需要这些粗俗的东西,”青年微笑着说道,“只要带上诚意就行。”

“诚意?”

“继续统一战线的诚意。”青年颔首答道。

在青年走后,布莱尔才从袋中摸出字条。

上面的确写着一个地址。虽然字迹不敢恭维,但最后的落款却写得格外漂亮。

“基维尔第三王子法兰西斯·布拉得里克。”

公爵之女过后又是邻国王子吗?这个弟弟的交友圈真是可怕。

不过——不是朋友吧?

布莱尔想到自己最后问向青年的问题。

“这样对陌生人发出的邀请,是站在怎样的立场?”

青年神态轻松的给出了回答。

“敌人的立场。”

果然,弟弟留给自己的,都是些充满陷阱的难题啊......

在南镇上继续游**了一阵,布莱尔脑中已经有了些思路。正在这时,传话水晶从女仆那里收到消息。

“黑潮的人约了个地方。”

*

杰拉特的心在猛的狂跳。

他知道这个少女。

在南镇的那次调查,让他知道了藏匿在那个小镇某个秘密公会。

那是在当地视为禁忌的杀手团体,虽然因为活动范围还没有警惕的必要,却在当地留下了让人难以信以为真的诸多传说。

通过王都的情报网,杰拉特得到了更多关于这个公会的信息。其中就有关于某个少女的情报。这个少女经常和自己接触过的二刀流剑士共同行动,被视为杀手公会的可能成员。

因为少女不同寻常的外貌,杰拉特曾有过特别印象。在知道杰罗·巴德里克也和这个杀手公会有关后,杰拉特更无法忘记任何与之相关的信息。

这名少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杰罗·巴德里克也在吗?

杰拉特因为自己的猜想而慌张起来,甚至连菲尔德的问话都没能听见。

“喂......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吗?”菲尔德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杰拉特终于有了反应,“似乎也不是这样子。”

“抱歉,有些走神。”

“不少人看到这孩子都走过神,不过,他们的表情就单纯得多。”菲尔德望向在架在篝火的铁锅旁转来转去的少女,问道,“你见过她吗?”

杰拉特知道自己无法隐瞒,叹了口气。

“算是见过吧。”

“太好了,终于能弄清她的身份了。要知道,关于这个,我们可打过不少赌。”

但是,自己关于她的情报的也都是推测。如果贸然说出,混进军营的杀手,这就已经和定罪没有区别。

所以,杰拉特没再说下去,而是向菲尔德问道:“能告诉我吗,她是怎样被招进来的?”

回到自己的营帐,杰拉特还在思索着和少女有关的事情。

菲尔德将自己遇到少女的前后说了一遍,杰拉特并没发现任何可疑。既然一切都是菲尔德自己的判断,对方刻意而为的可能就不大。而且,无论是谁看到那如雪般纯净的少女,也不会将她和阴谋暗算联系起来。

真的只是偶然吗?比起这个,杰拉特更在意的是,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少女一个人离开南镇。

她的同伴,杰罗·巴德里克又在哪里?

注意到杰拉特不愿再做交谈,菲尔德识趣的离开了。

不过从副队长离开的表情能看出,因为杰拉特的缘故,似乎他更放心了些。

这是菲尔德分析利害关系之后得出的结论,但是杰拉特还打算做更多的调查。

经过了一天的修整,这个编制为第三小队的队伍在阳光尚不充盈的清晨拔营启程。

银发少女“优利卡”抱着挂满了锅盆的大包坐在中间的马车上。杰拉特的眼睛始终跟随着她。

小队行进在通往金穗城的大道,不用说拦路的盗贼,连异兽也不可能出现。

除开后勤成员,近30人的小队全配备坐骑。少量的辎重也有马车托运。不出意外的话,还需几日便可抵达金穗城。

在中午休息的时候,杰拉特暗中观察过银发少女帮忙料理的过程。

虽然说不上专业,但并不生疏,确实像菲尔德所说,是有过相关经验。

——至少,不会有下毒之类的动作。

就这样,杰拉特对优利卡的观察,持续了整整一天。在傍晚休息的时候,亚历克斯说起了这事。

“治愈情伤最好的方法,就是去开展一段新的恋情。看来,杰拉特终于明白了。”

“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不知道她的家庭如何。”埃弗里同样说道。

“埃弗里你根本不懂啊!真正的爱是能超越一切的,不管是身份、年龄、性别~”

“先不说你这个话里的问题,你是最没立场谈‘真正的爱’的,亚历克斯。你说得出自己交往过多少女孩吗?”

“那都是些伤心的故事,”亚历克斯语调优雅的说道,“最伤心的莫过于,每个故事的开头,都是一段‘真正的爱’。”

“结局呢?”没有注意杰拉特的表情,埃弗里继续说道,“结局就是你把那些女孩都伤了个遍。”

“但至少彼此都有过美妙的回忆。”亚历克斯轻佻的扬了扬手。

“和你不一样,杰拉特可不是那样薄情的人。如果真的要和对方发展关系,一定会做更周全的准备。毕竟不是和奥里莉安一样一起长大彼此什么都了解。”

埃弗里说完后,立马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感受到亚历克斯责备的眼神,他一脸歉意的看向杰拉特。

张了张嘴后,埃弗里叹了口气。

“抱歉......”

忍受不了营帐中尴尬的气氛,亚历克斯站起身,坐到杰拉特身边,手搭在他的肩膀。

“虽然平时都是你带领着我们,不过偶尔也有我们更擅长的地方。”

他向埃弗里眨了眨眼,对方立马心领神会的帮腔道:“只说讨女孩喜欢的话,亚历克斯的确是把好手。这方面我们都差了他一截。”

“就先放下奥里莉安的事情吧。当成转换心情,试着去接近下那孩子?”

感受到两个好友传来的眼神,杰拉特知道,自己再不解释清楚,误会就会越来越深了。

然而,心里有个地方,似乎期待着这样的误会。

——自己不是无法被人喜欢。

自己是有优点的,就算一时有过怀疑,但那不过是受到了心情的影响。

自己是侯爵长子,今后必将继承这令人尊敬的地位,自己还是优秀的魔法师,是同龄人的佼佼者,还有着不输常人的外貌,没理由不被人喜欢。

越是想到这些,脑海中,奥里莉安不屑的眼神越是清楚可见。

虽然知道这是逃避,但忍受着逐渐令人感到难受的鼻息,在黑色的情感堵在咽喉令他窒息之前,杰拉特想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接近她,然后探查她的真正目的。

为此,尝试一下亚历克斯的方法也不是不行。

“好吧,我试试看。”

说完后,不同于眼中两个好友欣慰的表情。无数肮脏又不堪的画面浮现在杰拉特的脑中。

为什么新的恋情是治愈情伤的最好方法?杰拉特不知道通常的情况是怎样的。

但那想象中被污秽玷污的雪白银发,却在他的心底扭曲成报复的快感。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要报复的对象,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