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意外,麦梓琪顺利地加入了学校的话剧社,这让当时轻视她的那些同学对她刮目相看,纷纷对她亲热起来。

更让麦梓琪开心的是,话剧社编排的年度大戏,打算放在学校中秋晚会上演出的话剧,竟然也分了个角色给她。

话剧社排演的大戏是由希腊神话改编的《奥立安》,讲述的是海神波赛冬之子奥立安和月之女神阿尔忒弥斯的悲惨爱情故事。

奥立安爱上了和他一样喜欢在森林里狩猎的月之女神阿尔忒弥斯。两人很快就被对方的高雅潇洒和出神入化的猎技深深吸引。这一切,却使疼爱妹妹的太阳神阿波罗很不愉快。然而他知道阿尔忒弥斯性格倔强,劝说根本不会打动她,于是便设计使阿尔忒弥斯亲手射死了奥立安。

大家一致赞同让林薇出演女主角阿尔忒弥斯,而男主角因为一些方面的原因并没能定下来。

这出戏的女配角很少,副社长考虑到照顾新人,便把两个女配角分给了麦梓琪和另一个刚进社的女生。

拿到的角色戏份少得可怜,但麦梓琪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至少还是可以在这场盛大的演出中小试牛刀的嘛!

把剧本拿回家之后,麦梓琪破天荒的没有做饭,而是叫了江南水乡的外卖来吃。

其实麦梓琪觉得吃哪里的饭菜都无所谓,但君兆夕似乎对江南水乡的饭菜情有独钟。

麦梓琪一边扒着饭,一边认真地读着剧本。

听说这是学校有名的大才女高可如写的,看上去真的很凄婉动人。

麦梓琪一边点头,一边轻轻地念着里面的台词。

君兆夕终于被这恼人的气氛激怒,放下碗筷:“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这白痴剧本念出声来?”

麦梓琪白了他一眼,继续读着自己的剧本。

“是不是台词很难背?拿来给我瞧一下!”

“喏,就这句‘噢,我尊贵的阿尔忒弥斯小姐,您这样做会激怒阿波罗大人的’,我打了红线的那里。”

麦梓琪把剧本翻了几页,递了过去。

君兆夕脸色很不好看地说:“这样的台词是有些拗口……其他的呢?”

麦梓琪眨巴了一下眼睛,很无辜地看着他:“都在这里了。”

“what?”君兆夕摆出一副抓狂的样子,“只有一句台词?至于连饭也不做的来背吗?”

麦梓琪撇了下嘴:“你不会因为吃不到我做的饭菜介意成这个样子吧?”

“我懒得说你!‘噢,我尊贵的阿尔忒弥斯小姐,您这样做会激怒阿波罗大人的’,我看一遍就能说出来了!”君兆夕摇了摇头,丢下剧本起身。

麦梓琪捡起剧本,跟着他来到客厅:“其实我是在背所有的台词呢!”

君兆夕有些讶异的看了看她:“有这个必要吗?”

麦梓琪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当然了,这个机会对我很重要的,我一定要熟悉每个字,这样才不会犯一点错。”

“可是你只有一句话!怎么可能出错?这样吧,明天我打电话给王峰,叫他把主角让给你演!”

君兆夕把身体重重压在沙发上说。

麦梓琪一听,眼睛里满是笑意,走过去紧挨着君兆夕坐下,然后用肩膀轻轻碰了他一下:“喂,原来你还是蛮关心我的嘛!”

君兆夕一听,举起手在她头上敲了个爆栗:“别异想天开啊,我是担心明天没晚饭吃,江南水乡的东西越来越烂了,简直让人难以下咽!”

麦梓琪听了,嘟起嘴:“口是心非!”

君兆夕理都不待理她。

“其实说真的,我也很想演阿尔忒弥斯,但是我不可以凭借不正常的手段获得这个荣耀,更何况演女主角的是我的好朋友林薇……”

麦梓琪抱着膝,整个人都窝在沙发里,有些沮丧,但异常坚定地说。

说完后,她侧过脸把头埋起来,怔怔地发起呆来。

她并不知道,此时,君兆夕正用奇异的眼神打量着她,那眼神中掺杂着许多连他自己也参不透的成分。

“我一辈子都不可以做任何坏事,否则我死了之后就成不了天使,去不了天堂了……”

麦梓琪喃喃自语道。

“去不去天堂,做不做天使有什么重要?”君兆夕摇了摇头,收回自己的眼神,扣起食指,抵在下巴上说:“其实,这世界又有什么东西是重要的?”

麦梓琪似乎没听到他在说什么,过了一阵子才转过来用手拉了拉君兆夕的衣摆:“刚才没有吃饱是不是?我也觉得肚子里面好空虚哦,我去做碗面条,你要不要?”

君兆夕“哈”地笑了一声:“你是只猪吗?”

麦梓琪气结,愤然起身,往厨房走去。

“喂,我那碗要加个荷包蛋!”

还没走开多远,身后就传来君兆夕那个虚伪男人的无耻谰言。

半个小时后。

君兆夕心安理得地享用麦梓琪现煮的面条,虽然被食物俘虏挺可笑的,不过确实味道不错,见她又拿出剧本来看,斜飞了她一眼,却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便闷声不吭地各吃各的。

“这是什么?”君兆夕突然死皱着眉从碗里夹出一个牡蛎来,脸越绷越紧,好像随时都会爆发。

那是……那是爸爸生前最爱吃的东西。

被尘封多年的疼苦回忆忽然敞开了大门,君兆夕只觉得的心脏猛地一阵紧缩。

“小夕,来帮妈妈洗牡蛎。牡蛎是爸爸最喜欢吃的食物,最近他的工作那么辛苦,我们要给他制造一个惊喜哦。”

耳边全是妈妈满是爱意的温柔声音。

君兆夕的下颔微一抽搐。

“嗯?”麦梓琪从剧本上移开视线,看了眼他用筷子挑出来的东西,漫不经心地答道,“那个是牡蛎啊。我见爷爷很喜欢吃,所以猜你也很喜欢吃。你不知道哦,这些牡蛎洗起来很麻烦,有一只的壳还把我的手划伤了。”

说着,麦梓琪晃了晃自己手上的左手:“我已经煮了好几个钟头了,据说小火煮出来的汤营养很好。”

君兆夕一怔:回忆里,妈妈将她修长莹白的手浸在脏水中洗牡蛎时,偶尔也会被牡蛎壳划伤。她也会像这样嗔怪着将手伸到爸爸面前抱怨。等到爸爸心疼的眼神滑过她的脸时,她就会露出狡猾得意的笑。

他的目光落在麦梓琪手上的手指上,眉下意识地一皱。

然而……她为什么要唤起他永远不想面对的伤?

“没有人告诉你牡蛎在我这里是禁忌吗?”君兆夕腾地起身,用那种冰冷的口吻质问,顿时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温馨霎时冻结。

“你不是说这两天总是失眠吗,书上说吃牡蛎可以安神的。”麦梓琪有点委屈地小声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她怎么努力,在君兆夕这里总是错的。

“以后,不要再自作多情!”君兆夕冷冷转身,“我从不爱吃牡蛎,也不用别人关心。”

门砰地一响,打碎了一地温情。

戏剧《奥立安》终于开始了它紧锣密鼓的排练阶段。

麦梓琪显得很兴奋,如果你也背那么一大本剧本,然后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将那些纸质的风花雪月用自己的眼神、动作刻画出来了,你也会很兴奋的。

麦梓琪不是女主,但是她比女主要努力得多,她不是林薇,没有林薇浑然天成气质与表演才能,所以只好努力,背剧本,要比别人多背几遍,连排练,也要比别人早到一会儿。

这个时代,坚信笨鸟先飞的人凤毛麟角,她就是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个。

“噢,我尊贵的阿尔忒弥斯小姐,您这样做会激怒阿波罗大人的。”麦梓琪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剧本念,尽管这句台词真是短的令她想忘都忘不了。

这个时候侍女应该是怎样的神态呢,当然是恐慌焦急了,还能怎么样。

想到这里,麦梓琪觉得无力极了,为什么她不是女主角呢?

如果是女主角的话,她就可以说同男主角说:亲爱的奥立安,如果有一天我说不爱你了,你一定不要相信我。又或者,她可以同太阳神阿波罗说:哥哥,请您宽恕我吧,也请神明们都宽恕我吧,伟大的爱情难道不值得宽恕吗?

总之,怎么样都比原先她的那句要好得多,说起来是配角,其实那个角色就跟植物布景差不多呢。

“剧本里有这些台词吗?”

就在麦梓琪出神的时候,一个温和低沉的声音从后台传来。

那是……木学长的声音?

麦琪的心跳微一滞,半是愕然半是惊喜地回头地看了过去。

一注阳光透过高大的哥特式窗户落进冰冷的排演厅里洒在他身上,他则仿佛是童话里总是得到上天眷顾的王子。

路过排演厅时,木可风忽然想起一本小相册落在话剧社排练室的柜子里了,心想今天是《奥立安》的第一次排演,也就顺道过来看看,一进门,便听见麦梓琪正坐在舞台边缘晃**着双脚念念有词。

木可风微笑地看着那个如矢车菊般的女孩,心想,这次没有来错。

“哦,我瞎编的啦。”麦琪连忙说。

“我还以为剧本跟你之间存在强大无比的磁场呢,连抬个头都不舍得。”木可风打趣说。

紧接着,他走到麦梓琪身边,在她身边坐下,和她一起看她手中的剧本:“刚才那两句台词不错,待会儿遇见可如的时候要跟她说说她得加油了,不然,晨光第一才女的位子可是要拱手让人了。”

“学长……”麦梓琪的双颊红成一片,头也使劲往下低,为什么知道他是那个了,遇上他,她还是会有些无法自拔呢?

“哈哈……”

他身边的女孩子从来都是最优秀的,像林薇那样,带着冷艳气质的美女,待人总是若即若离,麦梓琪是唯一的例外,她很普通,但她最吸引他的地方就是太过普通,普通得那么安静,让人从心里想去……爱护。

她是一块璞玉,上好的璞玉,木可风端倪着快要把头钻到地下去的麦梓琪一阵失笑。

呜呜呜,悲哀啊,在学长面前露出了自己无知的本性,她不敢抬起头来,却很好奇,只得用余光偷偷地瞄一眼身边的木可风。

天了,怎么会有人连捧腹大笑时都这么有气质呢,狭长的眼睛半眯起来,眼眸仍如星子一般璀璨,笑得时候,牙齿露出来,很整齐也很洁白,再然是声音,好听得不可思议,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刺耳,上帝果然是偏心的。

麦梓琪记得君兆夕那家伙耻笑她的时候声音就很刺耳,好像要吵得全世界都知道她有多蠢。

想到君兆夕,她的心忽然一跳,仿佛得到某种昭示一样,她回头看了过去,便看到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排演室门口的身影。

“君……”

君兆夕穿着一件白色的休闲衬衣,冷冷地站在排演厅门口。由于逆着光,麦梓琪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开玩笑的吧,她平常不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就这么偷偷在心里想了一下,结果他真的就出现了,真是冤家路窄啊!

“君少,都说了林薇还没来,看,白跑了一趟了。”

君兆夕的忠实跟班赵奇喘着气抱怨,外面的天气真是热,这里又不让车经过,可是君大少爷执意要过来探班。

君兆夕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排演厅。他一言不发地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嗒地打燃打火机。冰蓝的火光照见他冷峻的脸,然,一脸落寞。

他有点后悔前来探班,明明知道不该来,但听说她在里面,他就忍不住想过来看看。然而,看到的却是她和别人的柔情蜜意。尽管他不知道现在心里这种不愉快的感觉是什么,但他就想这样看着,休息一会儿。

是的,休息一会儿,一支烟的功夫,他就又可以活在那种虚伪的肆意中。

“君兆夕,你怎么来了?”

这时,麦梓琪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起身向他走去。

他的神情,总是让她没来由的在乎紧张。

她忘记了,脚下有一堆不起眼的绳子。

虽然不起眼,但足可以将一个失神的人绊倒。

“小心!”

“小心!”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身手也够利落,只是最后麦梓琪还是被揽到了木可风的怀里。

君兆夕伸出去的右手只能无趣地挥了挥空气,这让他郁闷极了,却不好发作,然后就自己跟自己说,这种好端端坐着都能差点摔下来的蠢女人他本来就不应该救的。

“谢谢……谢谢学长。”心有余悸的麦梓琪一个劲地向木可风道谢,直到冷静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他的臂弯中。

“学长。”

麦梓琪的脸没来由地红了,她垂下头,示意他放开她。

“为了你的安全,我得没收你的剧本一段时间。”

“啊?”

麦梓琪一个不留神,剧本已经被木可风霸道地从自己手上抽走了。

“学长,我保证再也不会这样了。”

麦琪连忙拉住木可风的手臂,算是求情吧。

他关心自己呢,一丝温柔漫上了心头。

“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也不怕有伤风化!”

自从上次被那个死丫头肥揍了一顿,赵奇算是记恨上了她。难得有机会,他自然要诋毁一两句了。

“木可风!”

君兆夕冷冷地盯着台上那个家伙。

木可风一回头就看到了君兆夕挑衅的眼神,对此,他报以一个微笑。

这时,君兆夕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也微微一笑,戏谑地说:“原来你不是GAY,原来你还会追女孩子。只不过,你的眼光似乎配不上你的外表。”

君兆夕说着,一点也没想到自己以前追求女明星的时候,要露骨得多,手段也要多得多。

他现在只是觉得麦梓琪的笑容很刺眼,仅此而已。

“你的眼光也同样配不上你的外表。彼此……呵呵。”木可风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将他的攻击挡了回去。

君兆夕有什么资格和人谈眼光?

低下头,他一如既往地看着那个干净美好的女孩。他的眼里,从来只有那些他在乎的人。

这时,话剧社的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排演室,见到坐在一旁的君兆夕,有几个女生还倒抽了一口气,露出很花痴的表情怯怯地同他打招呼,君兆夕只是爱理不理地把玩着铁灰色金属壳手机,看了眼时间,眉头锁得更紧了。

“就用你编的台词排演吧,我觉得挺好的。”木可风对一旁的麦梓琪说。

“啊?”麦梓琪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能美梦成真,“学长,这可以吗?”

君兆夕待不下去了,那个蠢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还是走吧——反正她不需要他。

收紧手,将专程买给她的润喉糖捏得粉碎——至少,不欠她什么了。

留一个背影给那些欢笑的人。

君兆夕起身离去。

欢笑是他们的。

欢笑里没有君兆夕……

麦梓琪在台下女孩子们失望的议论声音中回过头来,发现那个家伙已经远去。

那个背影是落拓吗?还是寂寞?

应该是吧,还有一点淡淡的忧伤,专程过来,却看不到林薇,所以很失望吧?

麦梓琪这样想,一种虚空的伤感也弥漫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