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过去打它吗?”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试一下。它们都是非常狡猾的。这样,我们翻过篱笆,然后走到它对面去。千万不要弄出一点儿声音来。”

他让柯斯拉和赶猎者先过去,然后两个人绕过田地,沿着树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为了不被发现,他们得猫着腰。伊丽莎白走在前面。热汗从她脸上淌下来,弄得上唇发痒,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她感到佛洛里在后面碰到了她的脚后跟。他们都直起身子,一起望向篱笆外。

在10码外的地方,有一只矮脚鸡大小的小公鸡正在地上啄食。它很漂亮,颈上长着长长的像丝绸一样光滑的羽毛,鸡冠聚拢在一起,浅橄榄色的尾巴呈弓形。跟它在一起的还有6只灰褐色的母鸡,个头儿稍小,菱形的羽毛像蛇鳞一样。短短一秒钟内,佛洛里和伊丽莎白就将一切看在了眼里,然后随着鸟儿叫声和鸟儿翅膀的扑棱声,这些鸟儿就像子弹一样飞进丛林里去了。就在一瞬间,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伊丽莎白举起手中的枪并开了火。这一枪属于没有瞄准、没有意识到手中有枪的打法,是当时开枪者的思绪随着子弹一起飞了出去,并驱使着它击中目标。在扣动扳机前她就已经料到这只鸟儿一定完蛋了。只见它在30码远的地方摔落下来,散落了一地羽毛。

“打得好,打得好!”佛洛里喊道。两个人都激动地丢下手中的枪,翻过荆棘篱,并肩跑向鸟儿跌落的地方。

“打得好!”佛洛里和她一样激动地重复道,“啊,天啊,我从未见过有人第一次打猎就能击中飞鸟的,从来没有过!你开起枪来就像闪电。太精彩了!”

他们面对面跪在地上,看着眼前这只死去的鸟儿,却惊奇地发现他们的手,他的右手和她的左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原来他们是手拉手跑过来的,他们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瞬间他们都沉默了,感觉某种重大的事情一定会发生。佛洛里伸出手,拉起她的另一只手。一切来得那么温柔,发生得那么心甘情愿。他们手挽手在地上跪了一会儿。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热气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两个人好像飘浮在热而欢快的云朵上。他抓住她的双臂,把她拉向自己。

突然,他转过脸去,站了起来,把伊丽莎白也扶起来。他放开她的胳膊。他想起了自己脸上的胎记。他不敢这样做。不是在这里,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但是这突然的举动实在太糟糕了。为了掩饰刚才的尴尬,他弯腰捡起那只原鸡。

“非常棒,”他说,“你已经不需要人教了。你已经学会了射击。我们还是接着来下一轮吧。”

他们刚刚跨过藩篱捡起他们的枪,就听到丛林边缘处传来一阵叫喊声。两个赶猎者正大跨步地朝他们跑来,手臂用力地在空中挥舞着。

“怎么回事?”伊丽莎白说。

“我不知道。可能他们看见了动物还是什么。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应该是好事。”

“哦,快点,来啊!”

他们开始跑起来,匆匆穿过旷野,跨过菠萝地和又硬又扎的杂草。柯斯拉与5个赶猎者围成一圈,七嘴八舌地讲话。另两位赶猎者则兴奋地朝佛洛里和伊丽莎白挥手。他们跑过来才看见,在一群人中间,有一位老妇,她一手拽着自己破旧的罗衣,一手夹着一支大雪茄比画着什么。伊丽莎白只能听出一些发音类似“嚓”的词反复出现。

“他们在说什么?”她问。

赶猎者走过来围住佛洛里,纷纷指向丛林,并且急切地说着什么。问了几个问题后,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然后转向伊丽莎白:

“喂,看来我们走运了!这个老太婆说刚才她正要穿过丛林,也就是你刚才开枪的时候,她看见一只豹子从小路上跑过去了。这些人知道它可能藏身的地方。如果我们行动快点儿,他们或许能在豹子溜走前围住它,然后把它赶出来。我们试一下吗?”

“哦,一定要试试!哦,太有趣了!如果我们能猎到这只豹子那该多好啊,该多好啊!”

“你要明白,这很危险。如果我们站在一起的话,可能没有问题,但实际上,绝对不敢说绝对安全。你准备好了吗?”

“哦,当然,当然!我不害怕。哦,我们快点儿开始吧!”

“你们来一个人和我们一起,在前面带路。”他对赶猎者说。柯斯拉用皮带拴住弗劳,跟着其他人。“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它是安静不下来的。我们得快点儿。”他对伊丽莎白又补充道。

柯斯拉和赶猎者沿着丛林边缘匆匆地走了。他们要钻进丛林开始更为纵深地驱赶。另一位赶猎者,就是那位爬上树去捡鸽子的年轻人,一头钻进丛林,佛洛里和伊丽莎白跟在后面。

他迈着小碎步,几乎像跑一样地带着他们飞快地进入猎物足迹的迷宫。这里的灌木丛长得很矮,那些攀援植物像绊索一样挂满小径的上方,他们有时几乎要爬行才能前进。地上满是尘土,踩上去寂静无声。在丛林里一个类似地标的地方,赶猎者停下来,指着地面,意思是说这个地方就可以,然后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大家不要出声。佛洛里从口袋里掏出四颗SG子弹,拿过伊丽莎白的枪,轻轻地把子弹装进去。

身后传来微弱的沙沙声,大家都警觉起来。一个几乎**的年轻人,手里拿着石弹弓弩从灌木丛里闪出来。天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他看了看那位狩猎者,摇了摇头,然后向小路上指了指。两个年轻人打着手势比画了一会儿,然后赶猎者似乎表示同意。四个人蹑手蹑脚地沿着小路又走了40码,转过一个弯,然后停下来。就在这时,一阵吓人的叫喊声从几百码处传来,还夹杂着弗劳的叫声。

伊丽莎白感到赶猎者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向下压着她。他们四个人全都蜷伏在一丛带刺的灌木下,欧洲人在前面,缅甸人在后面。远处传来嘈杂的叫喊声和砍刀敲在树干上的声音,你几乎不敢相信,仅仅6个人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声响。赶猎者小心翼翼地行动,以防豹子转向他们。伊丽莎白盯着一群浅黄色的大蚂蚁像士兵一样爬过灌木丛的荆棘。一只蚂蚁掉到她手上,然后爬过她的前臂。她一动不敢动。伊丽莎白默默地祈祷:“求求你,上帝,让豹子出来!哦,求你了,上帝,让豹子出来吧!”

突然,有东西拍在叶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伊丽莎白举起手中的枪,但佛洛里猛烈地摇头,再次把她的枪管按下来。

一只原鸡迈着大步匆忙地跑过小路,发出嘈杂的脚步声。

赶猎者的叫喊声似乎近在咫尺,打破了丛林死一般的寂静。伊丽莎白胳膊上的蚂蚁咬得她很疼,然后蚂蚁跌到地上。

可怕的失落感涌上她的心头。豹子没有出现,它已经不知去向,他们跟丢了它。她甚至希望一开始就没有听到豹子的消息,这种失望感让人极度痛苦。然后,她感觉赶猎者在拽她的手肘。他伸出脖子,那光滑而暗黄的脸离她只有几寸。她能闻到他头上的椰子油味儿。他噘起粗糙的嘴唇,像吹口哨一样。

他已经听到了什么动静。然后,佛洛里和伊丽莎白也听到了,是特别微弱的沙沙声,似乎是某种飞禽滑过丛林,脚仅仅擦过地面。就在这时,豹子的头和肩膀从灌木丛中露出来,就在小路15码远的地方。

它停下来,前爪还在小路上。他们能看见它低垂的脑袋、**的上尖牙,还有那厚实、可怕的前足。在树荫下,它看上去不是黄色的,而是灰色的。它在聚精会神地倾听。伊丽莎白见佛洛里纵身跳起,举起枪,随即扣动扳机。枪声呼啸,几乎在同一时刻,那个庞然大物平躺着倒在草丛里,传来轰隆一声响。“小心!”佛洛里喊道,“它还没有死!”他又开了一枪,再次击中目标的时候,又传来“嘭”的一声响。豹子喘息着。佛洛里打开枪膛,伸手到口袋里找子弹,然后把所有子弹掏出来,跪在小路上快速地翻找着。

“该死,见鬼!”他吼道,“这里竟然没有一颗SG子弹。我到底把它们放到哪里去了?”

豹子倒下后不见了。它在地上翻滚,就像一条巨大的、受伤的蟒蛇,咆哮着、呜咽着,声音凶猛却又让人可怜。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佛洛里找出的每颗子弹弹头上都标着6或8,其余的大子弹都留在了柯斯拉那里。轰隆声和咆哮声就在不足5码的地方,不过丛林太茂密了,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那两个缅甸人喊着:“开枪!开枪!开枪!”他们的声音传得很远——他们已经爬到了距离他们最近的树上。灌木丛中传来的轰隆声很近,连伊丽莎白旁边的灌木丛都在晃动。

“上帝,它几乎要出现在我们面前了!”佛洛里说,“我们无论如何必须把它赶走。我们朝发出声音的方向开枪。”

伊丽莎白举起她的枪。她的膝盖像响板一样抖动,但她的手像磐石一样稳定。她快速开火,一次,两次。轰隆声后退了。豹子逃走了,它的腿受伤了,但速度很快,仍旧看不到它的影子。

“干得好!你已经把它吓跑了。”佛洛里说。

“但是它逃跑了!它逃跑了!”伊丽莎白大喊道,不安地手舞足蹈。她打算跟上豹子。佛洛里跳起来拽住她。

“别怕!你待在这里。等着!”

他往枪里装上两颗较小的子弹,然后循着豹子的声音跑了过去。

有一会儿,伊丽莎白既看不到豹子,也看不到人影,然后他们再度出现在30码外的一片空地上。豹子的肚皮贴着地面扭动,一边扭动一边发出呜咽声。佛洛里瞄准,然后在距离豹子4码远的地方开枪。子弹击中它的时候,豹子像垫子一样跳起来,然后在地上打滚、蜷缩,最后一动不动。佛洛里用枪杆戳了戳它,已经没有反应了。

“没事儿了,它已经死了,”他向大家招呼道,“都过来看看吧。”

那两个缅甸人从树上跳下来,和伊丽莎白一起走向佛洛里站立的地方。那是一只雄性的豹子,头放在两个前爪间,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看上去比活着的时候小很多。它看上去非常可怜,就像一只死去的小猫。伊丽莎白的膝盖还在颤抖。她和佛洛里紧紧地站在一起,看着地上的豹子,但这次没有牵手。

不一会儿,柯斯拉和其他人就赶过来了,兴奋得直叫。弗劳走过来闻了闻死去的豹子,然后垂着尾巴跑到50码远的地方,嘴里还低声哀叫着。再怎么引诱它也不过去了。大家都围在豹子旁边,盯着它看。他们轻轻抚摸着他白色的肚皮,柔软得像兔子的肚子;抬起它宽宽的鼻子,把爪子拽出来;还掰开它黑色的嘴唇,检查它的牙齿。不一会儿,两个赶猎者就砍倒了两棵高高的竹子,把豹子四只脚朝上吊在上面,长长的尾巴耷拉着,然后他们就胜利地返回村里了。尽管天色还早,但没有人提接着打猎的事了。大家都急着回家炫耀他们的成就,包括两名欧洲人。

佛洛里和伊丽莎白肩并肩地穿过留茬田,其他人抬着枪和豹子走在前面30码远的地方,弗劳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鬼鬼祟祟的。太阳渐渐地落入伊洛瓦底河,夕阳的余晖洒满整片田野,将秸秆的短茬染成一片金黄色,也把他们的脸映成了金黄色。在他们行走时,伊丽莎白的肩膀几乎碰到佛洛里。汗水浸湿的衬衣已经干了。他们都没有说太多,筋疲力尽以及取得的成就带给他们极大的欢乐。对于这种欢乐,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世界上是没有任何事物可与之相比的。

“豹皮归你。”在快到村庄的时候佛洛里说。

“哦,可这是你打到的猎物!”

“没关系,你应该得到这张豹皮。天哪,不知道这个国家能有几个女人能像你一样保持头脑冷静!我只会看到她们尖叫、惊厥。我会把豹皮拿到凯奥克他达监狱里去为你修复。那里有一个犯人,他可以把兽皮修复得像天鹅绒一样柔软。他被判了7年,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研究这手艺。”

“哦,那太感谢了。”

眼下已无须多言。稍后,等洗掉汗水和尘土,用餐休息完毕后,他们会在俱乐部重新见面。他们没有约定见面的地点,但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他们会见面的。此外,他们彼此心里也都清楚,佛洛里会向伊丽莎白求婚,尽管他们也从未提过这件事。

在村里,佛洛里给赶猎者每人8安那,监督他们把豹子剥了皮,然后送给村长一瓶啤酒和两只皇鸠。豹子的皮和骨架被装进一个独木舟。尽管有柯斯拉监督他们,但豹子的胡须还是被偷了。村里有些年轻人为了吃心脏和其他各种器官,把豹子的残骸也拿走了,他们认为吃这些东西会让他们像豹子一样敏捷、强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