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气息微弱,却还想再说点什么。

顾迦洛握住他那干枯的手,“您这么痛,就别再说话了。会好的……爷爷,您会好起来的!”

她的语气很肯定。

可老爷子的现状直接否定了她这话。

顷刻间,他如回光返照,脸色忽然变得红润。

彼时,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

他呆呆地望着空气,眼神中流露出幸福的光芒。

“洛洛,爷爷要……要去找你奶奶了……你是好孩子,也很坚强……下辈子,还给我做孙女吧……”

顾迦洛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她晃了晃老爷子的胳膊,“我只做您的孙女。爷爷,您看看我!”

顾涟漪也大喊着,“爸!我舍不得你啊!医生!医生快来看看我爸!”

老爷子弥留之际还说了很多话。

他几乎把每个家庭成员都提到了,包括陪伴他几十年的老管家。

说完,他望着门口,像是还在等待什么人,也许是还在牢里服刑的儿子、孙子,也许是还在国外的大女儿,最后,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病房里哭声一片。

“爸!”

“爷爷!”

“老爷子!”

一声声呼喊,终是没能再将他唤醒。

顾涟漪哭得最大声,被丈夫宋子坤拽起来的时候,鞋子都掉了一只。

顾迦洛靠在沈律怀中,眼睛红红的,声音也沙哑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

沈律直直地站立在那儿,做她最坚实的依靠。

医生查看了一番后,正式宣布老爷子已死亡。

对于这个结果,他一点不意外。

早在抢救的过程中,生机就格外渺茫了。

病人的呼吸出现障碍,意识极度不稳定,暂时的抢救成功,已是奇迹。

那之后,病人的循环系统已经无法正常工作。

能和家人一一告别,完全是凭意志在强撑。

眼看着院方给老爷子的遗体盖上了白布,顾迦洛的眼泪夺眶而出。

疼爱她的爷爷去世了,她难过得不知该如何表达。

她没有小姑姑哭得那么伤心。

那悲哀的情绪憋在心里,难以消化。

大家沉浸在悲伤中,送老爷子出病房后,在走廊的尽头,顾均在狱警的陪同下赶了回来。

他看到那被白布盖上的尸体,瞬间腿软走不动路,径直就跪在了地上,“爸——”

沈律看到老爷子快不行的时候,就派人去监狱接顾均了,不为别的,只为了老爷子最后还能再看看儿子。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哪怕有狱警搀扶,顾均也走不动路,他扑到那推车前,紧紧抱着父亲的遗体,趴在上面大哭。

“爸,我来晚了!爸,你醒醒,你再看看我啊!爸!!”

顾潇潇和陈雅芝见到顾均回来了,也赶紧上前扶住他。

……

顾均还在服刑中,老爷子去世当天匆匆见了一面后,就又被狱警带回去了。

他临走前还对沈律表示了由衷感谢。

老爷子去世后,不少人前来顾家吊唁。

亲属们都穿着黑衣,灵堂内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喘不过气来。

沈律作为家属中的一员,对来吊唁的人一一表示感谢。

顾迦洛也难得主动招呼客人,忙得不见人影。

好几次,沈律要帮她的忙,或者让她去休息,她都不肯。

因为她最后能为爷爷做的,好像也只有这些了。

沈律也理解她的心意,便默默陪着,不再妨碍她。

期间,关月和殷蔓也来了。

她们安慰了顾迦洛几句,也都没打扰她做事。

吊唁会结束后,她们就陪她一起折纸花。

白矜泽没了殷蔓的陪伴,就来找沈律。

“老爷子的遗产怎么分的?”显然,他不知道委婉。

沈律淡淡地瞥了白矜泽一眼。

“这跟你没关系。”

白矜泽单手插裤兜,潇洒从容。

同时,另一只手把玩着金属制的打火机。

“不是我想问,是我刚才听到你家二婶在问。”

说完,他又评论道。

“那女人还挺期待遗嘱的。”

沈律皱了下眉。

再顺着白矜泽的视线看去,只见陈雅芝正和几个亲戚谈话,脸上仅有的那点悲伤也是装出来的。

……

老爷子的骨灰安葬那天,大女儿顾晓寒才闻讯赶来。

很多人都认不出她是谁。

后来听说她的身份后,便有人议论。

“这大女儿可真狠心,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就没见她回来尽过孝。现在回来哭丧给谁看?”

“还不是为了遗产来的!”

“也没见她怎么哭,顾老先生那么好的人,怎么生出这么个冷血的女儿?还不如那非亲生的孙女呢,人家这些天亲自忙前忙后的。”

他们所说的顾迦洛,此时也没怎么落泪。

但她的眼神含着浓重的哀愁,看起来就很脆弱。

顾晓寒也听到那些人是怎么议论她的。

她不在乎这些,只想安安静静地来送父亲最后一程。

鞠了几躬后,妹妹顾涟漪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一把抓住她胳膊。

“这么多年了,你还知道回来吗!

“爸病重的时候,怎么都联系不上你、

“连他最后一面你都没见着,你到底去哪儿了啊!

“到底多大仇多大怨,让你和爸闹成这样。

“姐,你总是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以前不计较,可这次,我真的对你太失望了!”

顾晓寒穿得很朴素,背的包也是平价款,和一身奢侈品牌的妹妹相差甚远。

离开顾家后,顾晓寒像是生生退了层皮,洗去了顾家人与生俱来的尊荣贵气,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不管顾涟漪如何发泄不满、如何质问,顾晓寒都没有解释太多。

今天,蒋怡和林远臣也来了。

蒋怡的肚子早已显怀,走路都由林远臣在一边虚扶着,生怕跌倒了。

看到宛嫆,她点了下头,并摆出一副不计前嫌的表情,喊了声“母亲”。

林远臣在旁边打圆场,替自己的妻子向丈母娘认错。

“岳母,蒋怡之前因为怀孕情绪不稳定,冲动之下说了很多错话。

“都说养育之恩大过天,她一直把您当亲生母亲一样……”

一直都是林远臣在说,蒋怡垂着眼眸,看上去很不诚心。

宛嫆反应平淡,决绝地打断林远臣的漂亮话。

“今天这个场合,说这些不合适。”

她说完就走了,也没问蒋怡什么。

等到她离开,蒋怡才抬起头来,又恨又不甘地望着宛嫆的背影。

在她看来,刚才是她主动给了宛嫆一个台阶。

只要宛嫆顺着台阶走,她就能既往不咎,原谅宛嫆从前将她当做顾迦洛的挡箭牌。

可是,宛嫆从头到尾都没有讲和的意思。

不问她最近如何,也不问她怀孕辛不辛苦。

宛嫆已经回盛和工作了,不可能不知道她请了孕假……

“你什么情况!”林远臣充满责备的话,掐断了蒋怡的思绪。

蒋怡茫然地抬头,“你说什么?”

林远臣咬着后槽牙,“我真受够你了!这时候了,还在端架子!难不成真要岳母哄你当女儿!你清醒一点吧!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人!”

蒋怡抿着唇,十分勉强。

直到看见顾迦洛,她才抬腿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