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监狱。

宛嫆服刑至今,蒋怡总共来过三回。

一次是宛嫆刚进来不久。

一次是沈律正式收购盛和后。

一次就是前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来跟宛嫆分享这个好消息。

她没有常来,一方面是兼顾工作和家庭,太忙碌,另一方面是因为宛嫆跟她说,不必常来看自己。

而这次过来探望,完全是一时兴起。

办理完一系列复杂的探监手续后,蒋怡就在会见室里等候。

不久,狱警带着宛嫆过来了,原本坐着的蒋怡便站了起来。

“母亲……”蒋怡眉头拧起,神情哀婉,仿佛在心疼宛嫆。

宛嫆坐下,拿起面前的听筒。

母女之间除了隔着张玻璃窗,好像还隔着别的什么。

蒋怡也坐了下去,手握着听筒,对宛嫆说话。

“母亲,您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我很想您。”

宛嫆脸色平静,“一切都好。你呢?”

蒋怡把今天去产检,并碰到顾迦洛的事儿给说了。

她为了试探宛嫆,重点描述了顾迦洛骂她的事。

叙述完事情经过,蒋怡一只手捂着眼睛,鼻音很重。

“我只是跟她打声招呼,她却那样辱骂我。

“母亲,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洛洛那么讨厌我,我……我好累啊。”

宛嫆目光无波地望着她,出声劝慰。

“她一向是那个性子。

“你要跟她计较,根本计较不完。

“还不如坦**些,别把她那些话放在心上。

“而且你现在已经有自己的家庭,管好自家的事,没必要去招惹她。”

换做以前,蒋怡会认为母亲这是在指责顾迦洛。

可如今有了疑心,怎么听都觉得母亲这是在护着亲生女儿。

说到底,就是劝她不要计较了。

蒋怡揉了揉眉心,而后单手撑着太阳穴,歪头看着宛嫆。

“母亲,我真的很累。

“我知道洛洛向来不待见我,可我还是硬着头皮去找她,一来是真心想修复我们的姐妹关系,二来也是想彼此有个依靠。

“结婚后,我越来越觉得,还是自家人可靠。

“娘家要是没人,婆家就没什么顾虑。

“林远臣爱护我,可他爸妈总是给我颜色看。

“林家的生意遇到麻烦,他们也怪我帮不上忙。

“我才想着,能否请沈律看在洛洛的份上帮一帮林家,那样我在林家也有底气……

“当然,要是日后沈律对洛洛不好,我们做姐姐、姐夫的,乃至整个林家都是她的依靠。”

宛嫆耐心地听完,并不赞成。

“公婆待你苛刻,是你们自家的问题。

“你不处理好自家矛盾,想着靠妹妹、妹夫撑腰,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更何况,帮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斗米恩担米仇的道理,你不懂吗?

“再说你所谓的林家能为洛洛撑腰,事实上,按照你这个逻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林家既拿着沈律给的好处,日后即便沈律欺负洛洛,你们有什么底气去指责他?”

“我……”蒋怡被宛嫆怼得无话反驳,张了张嘴,又给闭上了。

宛嫆又说:“你既然知道洛洛不待见你,就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你们的事,我是插不上手的。现在你又是准妈妈,应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自己孩子身上……”

听到此处,蒋怡倏然坐直身体,脸上的表情也秒变逼仄,近似审视地盯着宛嫆,打断她的话,反问。

“那母亲您呢?

“您也把更多心思放在亲生女儿身上了吗?”

宛嫆表情一滞,情绪极淡。

见她没有立刻回答,蒋怡心中那不安感更重了。

蒋怡抓着听筒的手紧绷,本就锐气的眉形,衬得眼神更加凌厉。

她嘴角扯了扯,不知是喜是悲。

“母亲,您跟我交个底吧,我和顾迦洛,您更爱谁?”

宛嫆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在沉思。

在这份寂静中,蒋怡其实已经大概猜到答案。

可她不死心,想听宛嫆亲口告诉她。

大约过了一分钟,宛嫆下定决心,对蒋怡坦诚相告。

“你是我的养女,我对你有感情。

“我给你提供优渥的物质条件,在你学业结束后,把你安排到我身边,亲自栽培你。

“你确实很出色,没有让我失望。

“洛洛……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虽然我以前表现得不是很在意她,可这不影响我爱她的事实。

“蒋怡,或许真相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我还是要跟你坦白。

“身为母亲,我固然也是爱你的,然而我必须承认,我更爱洛洛。”

蒋怡如同被判刑的犯人,瞬间心如死灰。

她身体愣怔住,眼珠子也不转了。

那状态仿佛灵魂出窍。

顷刻间,十几年的美好梦境被打破,留给她的只有满眼荒芜。

苍凉!

悲哀!

痛苦至极!

蒋怡僵硬地拿着听筒,耳边传来宛嫆那冷静的声音。

“母女一场,总归是缘分。

“我自问待你很好,没有亏欠你。

“你如今有了新家庭,我也再没什么能给你的。

“我坐过牢,纵使近亲属的影响不及直系亲属,但说不定林家和你的孩子会有所介怀。

“你理应为你的家庭做打算。

“所以,如果你还认我这个母亲,我们的关系可以继续保持。

“如果出于各种原因,不愿再与我有瓜葛,我也理解你。”

蒋怡越听越愤怒。

她等宛嫆说完,红着眼眶质问。

“还有一点,过去十几年,你冷落顾迦洛,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更爱我这个养女,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顾迦洛到处惹事,让你失望了,还是因为……”

说到最后,她如鲠在喉。

宛嫆依然很镇定。

“蒋怡,你很聪明。

“既然都问到这个份上,我想你心里已有答案。”

砰!

蒋怡另一只手拍打在玻璃窗上,眼睛瞪大。

“是为了保护她对吗!

“你让我给她当挡箭牌,让我替她承受未知的危险!母亲啊母亲,你收养我,对我好,也是为了利用我吧!”

随着这一声声的质问,她的脸产生了扭曲。

而宛嫆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