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对宛嫆提出——顾迦洛的精神问题已经非常严重,要离开和沈律相关的地方,进行强制性治疗。

最好能够离开海湾别墅,离开南城。

宛嫆不放心,也不舍得,没有立即答应徐慧。

后者也不勉强,毕恭毕敬地让宛嫆再考虑考虑。

宛嫆也试图给顾迦洛寻找其他更加权威的心理专家,可顾迦洛对那些人十分抗拒。

她甚至连着几天都不怎么吃东西,身体状态非常差,病倒在床。

早在沈律出事之初,关月和殷蔓就想来陪她,但却多次被顾迦洛拒绝。

眼看她渐渐封闭自己,不肯与人交流,宛嫆便做主邀请了这两人。

她们和顾迦洛许久未见,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线上联系。

虽已经料到顾迦洛禁不住沈律去世的刺激,但真正看到她时,还是很意外。

这才短短两个多月,她就瘦了不少。

原本富含胶原蛋白的脸蛋,已经不见多少肉,过于清瘦,便透着股营养不良的虚弱感。

那双灵动有神的眼睛,如今也光彩尽失,望着人时,仿佛永远对不上焦,清清冷冷,漠然又疏离。

明明是大白天,也有阳光照进来,可就是没什么人气儿。

屋内的一切都是死气沉沉。

顾迦洛就静静地抱膝坐在窗边,一声不响地望着外面。

关月和殷蔓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皆流露出担忧。

徐慧声音温柔地唤道。

“洛洛,你的朋友们来看你了。”

顾迦洛态度漠然,头也不转地说了句。

“我没有朋友。”

徐慧向那二人投去抱歉的目光。

不过两人都没有丝毫不悦。

关月眉心紧锁,很心疼自己的好友。

要是早知道她是这个状态,就算顾迦洛不肯见她,她也要冲过来的。

殷蔓带了酒,想着一醉解千愁。

可顾迦洛这个状态,她不知道如何开腔了。

安慰她的话,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在通过手机发送。

但言语的安慰很无力。

她们不是顾迦洛本人,根本没法感同身受那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

若是一味让她放下,就显得坐着说话不腰疼。

殷蔓默不作声,兀自把酒放在一边。

然而,不管她和关月如何说,顾迦洛都不怎么回应,陌生得像是被其他人附了身。

伤心过度,竟让顾迦洛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尽管在来之前,已经有人和她们解释过顾迦洛现在的状态,都是因为无法接受沈律的死,她们还是很震惊。

顾迦洛不愿意说话,关月和殷蔓就静静地陪了她一天。

关月是医生,虽然不是主攻心理学,对这方面也多多少少有所了解。

她很快就看出,顾迦洛这不是普通的悲伤,而是心理受创了,需要进行专业的治疗。

外界都在传,沈律出事那晚,顾迦洛和他在一起。

想必这就是症结所在。

殷蔓没有像关月这样想那么多。

她只希望顾迦洛能够早日走出阴霾。

这之后,她们只要有空,就会来看顾迦洛。

大多数时候,顾迦洛都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不与她们说话,连多余的注视都没有。

与此同时。

在宛嫆的干涉下,沈律的葬礼没有办成。

平静的港桥海,每天都有不少船只在打捞尸体。

有经验的人都晓得这是徒劳。

可不管捞没捞着,每天都有报酬拿,也就没人会拒绝这样的美差。

几天后,真的有船捞到了一具男尸。

皮肉已经被海中生物啃食殆尽,只剩下骸骨。

他们当即联系了宛嫆。

而在没有确认尸体的身份前,宛嫆没敢第一时间告知顾迦洛。

因为不管尸体是不是沈律的,对洛洛而言都是一个打击,区别只在于一个轻一个重。

尸体被送去鉴定后,通过死亡时间鉴定,排除了他就是沈律的可能性。

宛嫆得知这消息,也说不上来是喜还是忧。

……

宛嫆想着,有朋友的陪伴,顾迦洛的病情会有所好转。

而事实也正如她期盼的那样。

听张妈说,洛洛最近已经不再一天到晚坐在窗边等沈律了。

她能走出主卧,还能和朋友们去逛商场。

然而,徐慧和张妈的判断截然不同。

“……这些都是表象,夫人您别忘了,洛洛她所患的是表演型人格障碍,我目前无法判定她到底想做什么,如果她是试图放下沈律,那便是好事。

“可如果她是为了麻痹自己,通过这种方式‘自我治疗’,那就不容乐观了。

“情绪一度积攒,终究会有全部爆发的一刻。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她正确发泄消极情绪,而不是越积越多。”

徐慧说完后,宛嫆又变得忧心忡忡了。

她也存着一丝侥幸,期盼洛洛是在往好的方向走。

但很快,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击。

某天晚上,徐慧被隔壁主卧的动静惊醒。

她立马拿了备用钥匙,强行将门打开。

而后就看到,顾迦洛坐在床边,地上是碎了的玻璃杯,还有暗红的血渍。

还看到,她的一只手紧握成拳状,有鲜血从她指缝中流出来,染红了床单。

她像是失去了痛觉,木然地坐着,并且盯着墙上那幅画。

徐慧被这一幕冲击得不敢乱动,生怕顾迦洛手里还有伤害自己的玻璃渣,小心翼翼地上前。

“洛洛,你想和我说说话吗?”

顾迦洛缓缓转头,看向徐慧,眼眶红红地呢喃。

“他回来过。他总是偷偷摸摸的,不想让我发现。所以在我睡着后,他来了……但很快就走了……”

说完,她笑了。

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笑得也就越讥诮、越病态。

她手扶着额头,笑得肩膀**,屋内回**着她悲凄的笑声。

“徐医生,我病了对吧……我病得都产生幻觉了。

“你知道我今天去商场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吗,看到他们都那么开心,我就很想在商场放一把火,想看他们惊慌失措,看他们仓皇逃生,想听那些人尖叫,让他们恐惧……

“我想看到,在生死关头,人流涌动时,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男人丢下他们的女人,父母丢下孩子,大难临头,各自奔逃。

“我还想在每层都放置炸弹,在大屏幕上投放倒计时,而我就站在高处欣赏着他们面临死亡时的狼狈……”

徐慧温柔地轻抚她的脸庞。

“洛洛,你可以尽情想象,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你可以尽情在想象中发泄你的情绪。”

后半夜,顾迦洛还算平静,没有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次日,徐慧将昨晚的情况告诉了宛嫆,后者听完,心好似坠了块大石头。

为了女儿的治疗,宛嫆最终还是做了抉择。

她同意让徐慧带顾迦洛离开海湾别墅。

一周后。

南城的天气转凉。

树叶泛黄,在风中摇摇欲坠。

张妈和几个保镖将行李搬上车,依依不舍地送别小姐。

顾迦洛坐在车内,隔着车窗,看向那远处的碧空。

天空蔚蓝,好似那汪洋大海。

树叶被风吹起,飘向远处。

她也仿佛看到了沈律想要的自由。

他或许是真的自由了。

可她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