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顾均就已经告诉过杨曦——老爷子已经知晓杨贞贞真正的身世。

本以为,为了顾家掌权者顾均的名声,老爷子会心照不宣地默认贞贞是顾寒笙的私生女。

没成想老爷子今天直接挑明了。

尽管屋内没有第四个人在场,杨曦母女依然感觉无地自容、心惊胆战。

既然要打开天窗说亮话,杨曦便是另一套说辞。

她哭哭啼啼道。

“老爷子……这件事……这件事我确实骗了大家,可我也是没办法啊……

“当初是我自食其果,但贞贞确实是您的亲孙女……我若说她是顾均的女儿,那她的身世就太不堪了……若是……若是您大儿子的,那贞贞才能更容易被顾家人接受。”

眼瞅着老爷子的表情变得不太高兴,杨贞贞赶忙这话,哭着道。

“爷爷,虽然我不是大伯的女儿,可我对大伯的感情是真的!

“不瞒您说,我的亲生父亲一直没管过我和我妈,过去那些年,是大伯给我们送钱,还经常来看望。

“比起亲生父亲,我更喜欢大伯,如果我能够选择,我更想做大伯的女儿!”

杨曦立即呵斥她,“闭嘴!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爸!这并非全是他的错……”

说这话时,杨曦观察着老爷子的表情,就怕惹他不高兴。

毕竟顾均做得再过分,也是他亲儿子。

杨贞贞倒是不怕说这些,她表达了对顾寒笙的敬爱后,话锋又一转。

“可事实是,没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

“爷爷,您以为我愿意做什么私生女吗……我宁可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拥有一对完整的父母。

“而不是从小就没有爸爸,只能羡慕别人。”

她说得天可怜见的。

不同于杨曦一味的软弱讨好,杨贞贞的说辞中透着较为真实的怨恨。

她坦率,看上去是个真性情的。

老爷子的眼皮皱巴巴的,眼神却很犀利。

他等那母女俩说完,非常严厉地训斥她们。

“赶紧起来!动不动就下跪,也不知是从哪儿学的!”

杨曦很听话,“是,是,我们这就起来。”

杨贞贞却仍然跪着不起。

“爷爷,如果您坚持要把我们送去国外,还不肯认我这个孙女,那我不如现在就跟我妈离开顾家!

“您放心,我们人穷志不穷,不会去外面说顾家的坏话,也不会败坏您儿子的名声!

“但是我想要祭拜大伯是真的,还请您允许。”

杨曦听到这些,急上眉梢。

“你这孩子乱说什么呢!

“哪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赶紧跟你爷爷道歉!”

她们不可以离开顾家的!

但杨曦不一会儿就反应过来,女儿这是在以退为进。

比起亲生父亲顾均,杨贞贞表现得对顾寒笙的感情更深,让人以为她是个懂得感恩的。

而她反反复复说起顾寒笙,也勾起了老爷子的伤心事。

他强撑着,摆了摆手,“都别说了!你们先出去。”

杨曦母女俩不知所以。

但见老爷子脸色不太好,便识趣地没再多待。

等她们出去后,老爷子如释重负一般,卸了那端正的坐姿,往后靠在椅背上。

他那双浑浊苍老的眼睛眯了起来,紧接着,里面好似有些湿润,模糊了他的视线。

大儿子一直是个善良正直的。

但好人未必有好报。

杨曦母女口口声声说感谢他的相助,可为了能够进顾家,她们还是不顾往日恩情,往他身上泼脏水。

是,她们有苦衷,有不得已。

可不代表她们就能心安理得地去牺牲别人的名声,还让恩人的妻女受伤。

一个个的,都当他老糊涂了,好欺哄。

……

顾迦洛打算今晚回宛嫆那儿,但一通来自老宅的电话改变了她的计划。

电话是管家打来的,说是爷爷想要见她,让她今晚回老宅吃饭。

顾迦洛口头上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她便告知了沈律。

沈律平静地回她,“我送你过去。”

只是送她,而不是跟她一起。

毕竟老爷子没说让他也过去,想必是有什么私事跟顾迦洛说。

六点不到,沈律将顾迦洛送到了老宅。

这才知道,老爷子不止叫了孙女,还把宛嫆这个儿媳妇叫上了。

蒋怡也在,但没被邀请进春晖院。

她和沈律一样,都在待客厅坐着。

此时,厅内只有他们二人。

蒋怡不知道顾迦洛那晚受刺激犯病的事,见着这两天顾迦洛都没回娘家住,便以为是夫妻俩和好了。

厅内太过安静,蒋怡试着跟沈律搭话。

“爷爷突然让母亲和洛洛过来,你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沈律自然不知晓。

蒋怡又猜测道。

“杨曦母女在老宅住了这么久,只怕是老爷子要给她们安排新住处了。

“既是大房的血脉,理应住在大房的院子里。

“可你应该也清楚,那栋院子对母亲和洛洛的意义有多重,如果爷爷真要让杨曦母女住进去……”

沈律端起茶杯,面色平淡地打断她的话。

“也未必是为了这件事。”

蒋怡看他如此漠不关心,也就不再自讨没趣地跟他说话。

厅内的气氛已经很凝固,春晖院内的却更加压抑。

宛嫆母女进去后,看到杨曦母女已经在餐桌边坐着了。

老爷子则照例坐在正位。

都入座后,大家也不着急动筷子。

杨曦像是得了指使,率先起身,朝着宛嫆的方向鞠了一躬。

她深深地低着头,抽噎道。

“宛嫆夫人,我对不起你。

“贞贞不是寒笙女儿,我和寒笙也没有……总之,是我对不起你们一家人。

“寒笙是好人,他帮了我们母女。

“我却为了一己之私冤枉他,还害你们也误会了他,是我的错……”

杨贞贞也站起身,一脸歉疚。

宛嫆表情淡定,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冷酷。

不管杨曦说得有多愧疚、多动听,宛嫆那脸上的漠然都没有一丝松动。

她就像个实权女王,优雅端庄地坐在位置上,全身上下,连根头发丝儿都透着一丝不苟。

和杨曦的不堪相比,宛嫆一直在人前保持着这份仪态,自信、从容、不悲不喜。

她没有理会杨曦母女,而是对老爷子说道。

“公公年纪大了,想要天伦之乐,儿媳理解。

“也怪我没能给寒笙生下一儿半女,才会让人觉得有缝可钻,在此,我向您赔个不是。”

说完,宛嫆就仰起头来,将杯里的酒喝光了。

表面认错,实际上是在表达不满,但偏偏让人揪不出错处来。

杨曦无所适从地看看宛嫆,又看看老爷子。

这时,杨贞贞开口了。

“宛嫆夫人,我知道您心里有气……”

“既然知道,就安分点闭嘴吧。”顾迦洛微笑着截断她那虚伪的话,眼神透着逼人的傲然。

触及顾迦洛那表面含笑,实则冷冽的目光,杨贞贞有些恍惚。

不是都说这二小姐脾气好,很天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