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沐博文刚一进门,就听见小儿子嚎啕大哭,不觉吓了一跳,连忙冲进内室,就看到妻子正拿着鸡毛毯子追打自家小女儿。

那孩子一见到他阿爹,连忙飞扑过去,一头钻进沐博文怀中,抽抽噎噎地哭道:“阿爹,阿娘打我。”

沐博文心疼地给小女儿擦了擦眼泪,哭笑不得地看了气喘吁吁的娘子一眼,见她脸色涨红,摇头道:“什么事儿,竟急成这般?这丫头若是淘气,你告诉我,我教训她,何必自己动手,要是伤了娘子的纤纤玉指,为夫该心疼了。”

若是换了往常,沐博文一哄,他娘子肯定喜逐颜开,但这一回,这招到不大好使唤。

他娘子指了指搁在桌子上的黑漆木盒,怒道:“你就纵着这丫头吧,看看,她都闯了什么大祸!”

沐博文一回头,看到桌子上的盒子,怔了怔,脸色也渐变,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气得啪啪两巴掌抽在小姑娘的屁股上。

子真一愣,显然没想到一向纵容他的爹爹居然也对她动手,竟然忘了哭。

这时,顾婉听见动静,走了过来,一进门,就见屋里乱糟糟的,所有的奴婢们都噤若寒蝉,二儿子和儿媳妇脸色难看,孙女娇嫩的面上还挂着泪珠儿。

她先把子真抱怀里哄了几句,目光落到黑漆木盒上面,停了停却若无其事地一笑:“你们闹什么,子真还小呢,博文小时候,比他淘气得多。

她抱着子真坐在椅子上,摸了摸已经打开盖子的黑漆木盒,那盒子分成好几层,第一层上,放着几只木簪子,还有一些古旧的珠宝首饰都很小巧,并不算很名贵。

最惹眼的便是那些簪子,虽然是木质的,材料并不顶好,仿佛只是随手从梨树上折了枝桠雕成,但却极尽妍态,各个不同,非常精美,也难怪见惯了好东西,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子真会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把玩。

顾婉把被子真弄断了的一支簪子拿起来,看了看,低声叹了口气。

沐博文咬牙道:“都是这丫头的错!”

“哪能怪她?快三十年了,又不是什么好材料做的,坏也正常。”

顾婉仲手接过木盒,翻了翻,从里面拿了一支小一点儿的,插在子真小小的脑袋上,笑道:“这可有了年头了,你喜欢可以戴别弄坏了……当年你小姑姑出嫁,我便送了她一支。”

子真眨了眨眼睛,也忘了哭伸手碰了碰簪子,晃晃小脑袋。

顾婉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目光落在木盒子上面,不觉一笑,打开盒子第二层,里面装着一叠厚厚的画作,纸张隐约有些泛黄,不过保存的很好。

子真好奇地探头探脑指着一张穿着红肚兜,笑得露出一口雪白贝齿的小婴儿道:“阿婆这是谁啊?”

沐博文忍不住脸红,轻轻咳了一声。

顾婉失笑指了指沐博文,点了点子真的小鼻子:“这是你阿爹!”

子真的眼睛顿时鼓得圆圆的,嘴巴张得老大,一会儿看看她爹,一会儿又看看阿婆手里的画,沐博文的脸色越来越黑。

顾婉却不管这父女两个,目光落在画上那个微笑的俊朗男子身上,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几十年未曾变过…···她已经老了,也许老人总喜欢回忆,过去那些本以为已经遗忘的琐碎事情,如今却渐渐清晰,她和沐延昭幼年相遇,顺风顺水地相知并相恋,结成夫妻,纵然也经历过不少风霜雪雨,可大抵还是平静无波的。

只是,他还是有些遗憾吧,遗憾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走在了他心爱的妻子前面,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嘱托。

沐延昭是在朝堂上去世的,留哥儿亲政的第二年,忽然就倒下了,死之前毫无预兆,最后也不曾留下遗言。

顾婉收到消息之后很平静,冷静地处理他的后事,并不曾表现得歇斯底里,也只在灵前痛哭了一回,便再也不曾流眼泪。

她的子女们都有些担心,怕娘亲憋出病来,他们却不知道,顾婉是真的并没有绝望,她也不肯让自己绝望,要是绝望了,岂不是说他们这一场姻缘是错?

顾婉一笑,摸了摸画上男子的眉眼,低声呢喃:“你怕什么,你永远都在。”

她不会让他遗憾,让他不甘心,她会活得好好的,哪怕失去他,依旧要每日弹琴练字作画写书,幸福快乐地生活,依旧要好好地照顾儿女,看着他们娶妻生子。

说来也奇怪,自沐延昭去了之后,她反而能沉淀下心思,认认真真地写书了,以前的飞卿先生,只肯写才子佳人的虚幻故事,现在的飞卿先生,写出来的,却是踏踏实实的生活道理。

“主子,齐长关齐公子来了。”

宝笙也已经老了,却还很精神,精力比那些小孩子们还旺盛。如今,顾婉让她去照顾自己和沐延昭最小的女儿青秀,也只有青秀和她夫婿出去游山玩水的时候,她才回王府陪着顾婉。

青秀比顾婉有福气,她得到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丈夫,她的丈夫或许不恨出众,但绝对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顾婉有时候想,大概沐延昭是心里的遗憾太重,才会给自己的女儿挑了一个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是最出色,最优秀,最合适的夫婿。

“主子?”

顾婉回神,笑道:“别管他,反正他也不肯进来,就由着他吧。”

自从沐延昭去了之后,齐长关就再不肯跨入王府半步,但每年都会回来看看,风雨无阻,偏偏还要避开那人的忌日,该来的时候,从来不到,不该来的时候,却指不定从哪里冒出来,经常搅得王府鸡飞狗跳

一开始顾婉还劝他,干脆就在王府安定下来,别乱跑了,后来见说也无用,就不再多管,王府的人也习惯了每年的某一日,有一个一身黑衣,阴沉沉的男人戳在大门口当一日的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