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儿子打娘大不孝,天理不能容啊!”

月光下,秦王府西边,寡妇巷里传来林寡妇的哭嚎声,听她哭唱的内容就知道,她被儿子打了。

“我孔林氏十五生儿有了你,十六就守寡呀,我养你十八载,有媳忘了娘啊!姓孔的去当兵,一去不复返啊,你狠心抛下我,尽受人欺负啊!外头被欺我能忍,家里不能忍啊!不如拿刀杀了我,早点去投胎呀——!”

其实林寡妇年纪并不大,今年也才三十三岁,可常年累月的繁重体力劳动,把她累得又黑又瘦,看起来像个四五十岁的人。

秦王府大花园,本就是买下寡妇巷的三间院房改建而成,所以林寡妇家就紧挨着秦王府的西院墙。而院墙的那头,就是冯瑜所住清风观。

听着林氏哀嚎,冯瑜难过起来,不禁抹了抹眼泪。

那林寡妇也很是能嚎的,好似唱哀调似的唱起来没完。

平时冯瑜就总能听到林寡妇家吵嚷声,不是跟儿子吵,就是跟儿媳妇吵,几乎没有个消停时候。终于,吵架升级为打斗,林寡妇被儿子几个大巴掌扇倒在地。寡妇心里难过至极,坐到门槛上大哭起来。

其实他们吵来吵去的,无外乎就是家庭权力之争。

林寡妇认为,我一个寡妇家,拉扯儿子十八年不容易。如今给儿子娶了媳妇,你们小夫妻应该报答我,伺候我。然而儿媳妇认为,你有手有脚的,还没到老的时候,凭什么我伺候你?

以前她们吵几句也就罢了,可现在儿媳妇怀孕,就更不想干活儿,而这时林寡妇还跟她斗气骂架,当儿子的就拉了偏架,把娘给打了。

天黑,四下寂静,寡妇的哭喊声传出去好远,吸引老黄的注意。

老黄一溜烟跑去寡妇巷,站到林寡妇面前,破口大骂道:“马勒戈壁来!大半夜不睡觉,你嚎什么丧!哭死你是小,惊扰我家少爷少奶奶,我一巴掌锨死你!”

平时苏御就称老黄为老恶奴,正所谓“玩笑三分真”,这老黄有的时候是真的挺恶。影响到他家少爷,他可不分青红皂白,好人坏人一起揍,直到麻烦解除为止。

冯瑜听老黄骂了几句,林寡妇就不哭了,不久后小巷恢复安静。虽然静下来,可冯瑜心里还是不舒服,倒在**,总感觉还能听到“呜呜”哭声。

或许这只是一种幻觉,可冯瑜睡不着,便坐了起来。

每每听到林寡妇的哭声,就让冯瑜想起自己那个苦命的娘。冯瑜爹死的早,冯张氏何不是常常夜里哭泣,在冯瑜幼小心灵种下病根。

“李晓,穿衣裳,陪我出去一趟。”

说话间,冯瑜披上衣服,转身去找火镰。咔嚓一声,有了火,先把短短一节蜡烛点燃,然后放到灯笼里。小哈巴狗凑过来,在灯笼附近转圈圈。

冯瑜想了想,从抽屉里抓出一把钱在手里。装兜之前,还习惯性地数了数。

五短身材的李晓住在二楼,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她不知道冯瑜要干什么,她也不着急问,只是先穿好衣裳。

还没等李晓上楼,冯瑜已提着灯笼走下来,小白狗跟在冯瑜身后。

“没多少蜡烛了,咱们得快着点。”冯瑜口气中略带催促。

李晓走过来问:“出什么事了?”

说话间李晓伸手去接灯笼,可冯瑜不给她:“咱们去隔壁林寡妇家看看她去。”

“看她干什么?”

“你没听她哭吗?”

李晓茫然道:“哭了吗?”

冯瑜细声道:“你这丫头睡觉比猪都沉。她都快喊破喉咙了,你竟听不着的。”

……

“冯瑜,这般时候了,你要去哪?”

冯瑜刚走出小道观,就见到孔婷抱着肚子从小亭走出来。

今个孔吉没能把念博士安排的背诵内容背下来,当姐姐的发火了,逼着孔吉在小亭里把文章背下来才睡觉。结果一直背到这般时候。

“也没什么要紧事,我去去就回来。”这时灯笼里闪了一下,冯瑜急道:“哎呀,蜡烛快烧没了,我不说了,回来再跟你解释。”

“我屋里有好些蜡烛,让杜鹃给你送一打。”

“那怎好意思呢,赶明我自己买。”

“你瞅你,几颗蜡烛而已,怎还见外了。”

冯瑜从后门走出,想去给那林寡妇家劝和。到了人家里才知道,人家已经和好了。还听说,刚才老黄丢给林寡妇两块银币。

在那一刻,冯瑜似乎想明白一件事。苏御说没少给老黄钱,可老恶奴的兜里却总是空的,也不知他都把钱都花哪去了。

冯瑜并没久坐,放下些钱就离开,只说儿子不对,林婆婆拉扯你十八年,怎还养出仇恨来了?千不该万不该动手打娘。

……

天亮了,宵凤阁。

“娘娘,昨天晚上,冯瑜竟私自出府!”

唐王妃起床,王珣在给王妃梳理发髻时,容嬷嬷般诡黠口气说了一句。

唐灵儿想了想:“可是殿下授意?”

“刚才奴才问过殿下了,殿下说不知道这事。”

闻言,王妃长眉竖起,面带怒色:“还有这等事?她去哪了?”

王珣晃着脑袋说:“那奴婢可就不清楚了,总之这大半夜出去,就是坏了王府规矩。当狠狠惩罚她才行!省得惯出毛病来,那还了得?怎么着,住在后院,那就不是咱家娘娘能管的地儿了?不知道这家里谁做主还能行?”

刚才王珣问苏御,昨天晚上可曾答应某人离开后花园?

虽然她没指名道姓,可苏御觉得准没好事,所以苏御提前一步来到后花园,问昨夜发生了什么。孔婷知道全部过程,便告诉苏御。问清楚之后,苏御觉得可设一计,戏耍王珣一番。

苏御留给冯瑜一张字条,然后离开,告诉众人,只当本王没来过。

可是大花园月门处有一个小丫鬟是唐灵儿的人,不能留着她。于是苏御把她骗走,让她去东别院门口等一封信。让她一直等,等到中午还没有送信的人来,她就可以直接去饭堂吃饭。

随后秦王藏在孔雀楼里,偷瞄窗外,不多时就见王珣梗着脖子来到大花园。她先在月门处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丫鬟,恨恨叨叨骂了几句什么,然后一个人向清风观走去。

绕过水榭,走向假山。突然从假山后面飞来一张大网,罩在王珣头上,紧接着见到老黄出现在山顶,手提网绳,高声喊道:“逮到刺客啦!快来看傻子呀!”

这一幕把望楼上的亲王卫给看呆了。

王卫看得清楚,老黄逮到的是王珣,可老黄就好像不认识人似的,逮住王珣就是一阵叫骂。

这时秦王带着白展、童玉一众恶奴,拎着棒槌冲了出去,比比划划的,把王珣吓得惨叫。

苏御手提棒槌,指着王珣道:“你这鲁莽家伙,来这里干什么?”

王珣大惑不解道:“莫非王爷在此有何安排?”

“昨夜我就在这里设有‘诱敌之计’。”

“那早晨问秦王,为何说没授意有人离开?”

“我让老黄安排诱敌之计,具体如何操作,我也不知。”

王珣斜眼,看似不大相信。

苏御又道:“不信你去冯瑜那里看,我在她那里留下一张纸条。”

……

平康坊,清华池

西门侧妃逮住一匪送去县里,得到夸赞,正自高兴。刚吃完水盆羊肉,又带领一群女子和太监闯入清华池,大吼一声,要求清场。

“清场?这样不大合适吧……”掌柜的为难道。

“一万!”西门婉婷不看掌柜的,只是竖起一根手指。

“这里有好多常客……”

“两万!”

“好!清场!小李子,去把北一池清出来。告诉那里的客人免单,可以去其它池子继续玩耍。”

十三个人,泡池子花两万,这种事也就西门婉婷能干得出来。

一群人跳入池中,嬉戏玩耍。

洗浴一番,王侧妃困了,便在小室休息。

可龙紫嫣不困。

龙姑娘属于那种从来不午睡的人。天一黑,她马上就能睡着。可天亮了,她说什么也睡不着。

她精神亢奋,决定出去走走。于是与小太监王当说了一句,约好三刻钟之内回来,便与谭沁儿一起离开清华池,来到街上。

见阿良坐在马车上,龙紫嫣道:“小良子,姐带你去馆子里玩耍,去不?”

阿良在车里盘腿打坐,毫无兴致地摇了摇头。

“不去拉倒!”龙紫嫣不大高兴地说了一句,拉着谭沁儿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这平康坊,真个热闹非凡,小姐俩东瞧瞧,西看看,偶尔在地摊上买些小玩意儿。

这时巷子那头露出半张脸来,这半张脸奇丑无比,似乎没长眼睛。他不是旁人,正是黑龙教郑州分舵主疯车。

“真是天赐良机啊。”

疯车嘀咕了一句,向身后一招手,十七个人集体出动,从袖子里拽出匕首,向龙紫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