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到洛阳,八百里加急,驿马飞奔。

马上一名品秩不低的将官,身材颀长,相貌俊朗,是为康王亲信。

一路换马不换人,仅用四天时间就跑到洛阳。

如此急切赶回,还以为送来何等惊天动地的大消息,结果曹玉簪见到的只是一包药丸和“圣仙大天师”的一封信。

若不是曹玉簪认识康王的字,估计就要犯糊涂。因为康王并没在信中说明道号的来历,而且康王写信一如既往的简洁。

还记得那次康王在河南剿匪,写信给曹玉簪要粮,就因为康王的信过于简洁而造成误会。

康王要十万石粮食,曹玉簪觉得康王太贪,于是只给了一万。

后来康王又追加一封信解除误会,说那粮食是给灾民要的,而不是给军队要的。

不过那封信不是写给曹玉簪的,而是写给赵准。赵准跑到后殿,代替康王训斥曹玉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曹玉簪也不是甘愿受辱的人,赵准骂她,她就骂赵准。各自都有话说,言之凿凿有理有据的样子,对骂十几个回合。

直到后来曹玉簪增加九万石粮食给河南战区,赵准不骂了,曹玉簪还在继续骂。

显而易见,赵准就是来办事的,办完事就走。而曹玉簪则是拿赵准发泄情绪。赵准不跟她一般见识。

“赵棣一下子送来足以吃上半年的丹药,他对大兴皇帝可真有忠心。呵。”

曹玉簪倒在榻上轻笑一声,又对坐在榻沿的曹小宝道:“把这些丹药碾碎,掺到狗食盆里喂狗。另外你去通知秘书省,让各报社发文,赞扬康王此举。就说皇帝吃了他送来的仙丹之后,长势喜人,想必将来定是个九尺长人。”

曹小宝眨眨眼,极小声道:“娘娘,如此贵重的丹药,您真的要拿去喂狗?您是担心康王害皇帝?”

曹玉簪冷哼道:“康王当然是好心,可我听苏异人说过,除非对症的药,否则就别吃。我觉得他说得对,就好像天赐帝一样,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结果病情不但没能好转,反而更坏。后来听异人的,把那些药都停用,反而好了许多。这才让天赐帝多活几个月。”

曹小宝点点头:“这人要是没病,就不能乱吃药,是药三分毒。看唐朝有几位皇帝,不都是吃丹吃死的?可有的人却美其名曰是成仙了。”

曹玉簪满意点头:“曹小宝,我发现你就在这方面还不错。是个明事理的。”

被夸赞,曹小宝笑得灿烂,可他刚晃了晃头,就被曹玉簪蹬了一脚:“别在这耽误时间,快去安排。”

“喏!”

“等等。去把赵御喊来。”

“喏!”

……

今日秦王着实忙碌,一早在王殿分拣文件,批阅文件。又见了两名军官。随后又去贤王府里坐坐,因为贤王发现苏御最近频繁会见军官,而且还在家里搞什么军事演习,老爷子有些看不明白了。

与贤王聊大半个时辰,苏御离开观海楼回家,带着牛角髻小侧妃去找孔婷冯瑜玩耍,没玩多久,又被太后唤去后殿。

曹玉簪坐在榻上,倚着凭几,手中掐着一颗银亮小药丸,目光玩味:“记得御弟曾说过,药不能乱吃。可哀家这里有一包康王亲手炼制的仙丹,康王亲自试吃,据说仙力非凡,故而千里迢迢送给大兴皇帝。不知御弟可有兴趣吃几颗?”

苏御面无表情:“太后娘娘的好意臣弟心领了,可这种仙丹一定要有仙根的人才能吃。十七叔仙风道骨,他吃了当然是好,可臣弟凡夫俗子肉体凡胎,实在是无福消受。”

曹玉簪笑了笑,把那一袋子药丸随便往榻上一丢:“不知道贤王有没有心思,让赵锵在河西与赵棣一战?”

苏御摇摇头:“完全没有。”

“现在闵悦在交河城,赵锵在张掖,而康王就在他们两个中间。”曹玉簪叹了口:“若这次是你带兵去就好了,现在就是对康王下手的机会。”

曹玉簪似笑非笑地盯着苏御,很显然她是在说反话。若真是苏御带兵驻军张掖,她是不会希望苏御动手的。如果康王死在河西,那曹玉簪的后台就倒了,留在酒泉的三个师就落到贤王派系手里。

就算不被贤王全盘接收,康王的那三个师也会被打得支离破碎,没有一年半载,是无法恢复建制了。

若康王死在河西,他的遗产,曹玉簪最多能得到七成。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七成不可能都被她拿走,贤王是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的。

而且还有可能出现更糟糕的情况,曹玉簪刚到手的那点“遗产”也被贤王抢走,而贤王就完全控制玄甲军,曹玉簪就彻底没有翻身的希望。

苏御觉得小寡妇有点魔怔了,苦笑一声道:“我倒是很想帮你。”

曹玉簪皱着眉头倒在榻上,似乎有一肚子苦水,可她却说不出来。

赵鹳被张云龙逮了去,曹玉簪派姬凌云去捞人,可张云龙提出一大堆条件,曹玉簪基本都答应了。虽然把赵鹳救回来,可现在赵鹳已被千夫所指,臭狗肉一块。

要想再把他扶持起来,难如登天。现在不只是贤王派系的人在骂赵鹳,连康王派系的人也在骂赵鹳,甚至骂得比贤王派系的人更狠。因为他们急于与赵鹳撇清关系。

而康王那边也已发来消息,说,这一切都是赵鹳的个人行为。康王得知消息之后,非常愤怒,非常痛心。据说还在军营里面壁思过,检讨自己教子无方。并已公开声明,断绝与赵鹳的义父子关系。

苏御觉得,曹玉簪应该有些后悔把赵锵捞出来,还不如借刀杀人,让张云龙把他砍死算了。

可既然她没选择这样做,苏御在考虑,是不是赵鹳手里也掌握着曹玉簪的把柄?

最近几次与曹玉簪见面,他们并不是滔滔不绝的聊天。经常会陷入到这种默默无语的状态。曹玉簪就一直半躺在榻上,苏御坐在月牙凳里。

在后殿,这样安静的坐一会,能让人的心静下来。二人似乎都不愿意打破这种安静的感觉。

“除了赵鹳,就没人能接近赵棣了吗?”空旷的大殿里,苏御声音不大,却听得清清楚楚。

曹玉簪反问:“你的人不也是办不到吗?”

苏御苦笑一声,盯着曹玉簪:“我猜赵鹳快死了。”

苏御是一种试探,可曹玉簪叹口气坐起来,转移话题:“你知道以前的康王在我心目中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苏御耸了耸肩。

说起康王的过去,曹玉簪少女貌回忆着说:“也不怕你笑话,金钗之年我就很崇拜十七王爷。不只是我,道光坊里的女人没有不仰慕康王的。康王赵棣根本就是太完美了,他英俊儒雅、文质彬彬,又战功赫赫,勇武忠诚。而且他还对夫人那样好,钟情一室,白头偕老。害怕夫人受苦,不肯多生孩子。他简直就是梦里的男子,没有女人能在他身上找到缺点。”

苏御饶有兴致地问:“那现在呢?”

曹玉簪突然拉沉脸,冷哼道:“他就是个太监。”

或许是因为曹玉簪脸上表情反差巨大,苏御忍不住笑意:“别,别这样说,呵呵,怪不礼貌的,哈哈哈!”

不知为什么,听曹玉簪这样说,苏御感觉挺解恨。

或许是因为这个康王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他树立的好榜样,已经让别的男人望尘莫及。

现在他它吗的又当上了道士,还把戒律写进军规里。这是要把“好男人”三个字彻底钉在自己的墓碑上,不给别的男人活路了。全天下,除了康王就没有好男人。

见苏御绷不住大笑,曹玉簪也笑,只是笑容有些奇怪。

曹玉簪突然不笑了:“我说御弟啊,你今天来是干什么来的?就是来听笑话的?”

明明是曹玉簪唤苏御来的,可东拉西扯半天,她也没说出什么要紧的事。她突然这么一问,苏御倒是想起来,自己曾答应曹玉簪,上个月末给她十亿钱。可这都四月初了,也没把钱给她。

苏御不笑了:“钱我已经准备好,就等你的人过去取。”

曹玉簪稍显埋怨的口气:“我还以为你能给我送来。”

苏御决定离开,刚站起身,听曹玉簪道:“小心点吧,虽然赵鹳倒了,可还是会人害你。你可千万别死了,否则我很快就要去阴间找你。”

她这话倒是真心话,如果苏御这个挡箭牌倒了,她的特务再被抓一个,她就要倒霉。除非她肯收手,放弃翻身,当一辈子傀儡。

苏御转回身:“这次是谁?”

曹玉簪模仿苏御的样子耸了耸肩:“暂时还不知道,但我相信,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

看曹玉簪那诡黠的笑容,苏御感觉她在撒谎。不过她已经警告苏御小心,苏御又不好怪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