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雪繁,亭台楼阁处处白衣,登观海楼举目四望,壮观景象尽收眼底。

深思熟虑。秦王赵御决定不与曹玉簪一起冒险,而是打算与贤王联手,在曹玉簪举事的同时,贤王派系也举事。先与曹玉簪一起瓜分康王,然后反扑曹玉簪,若有可能,连闵悦一起干掉。从此贤王派系成为玄甲军里的绝对主导,贤王将是梁朝的太上皇。

贤王已老,那么玄甲军权将掌握在赵锵、赵御、张云龙的手里。只要铁三角不破裂,将继续控制曹玉簪和小皇帝几十年。

闻听苏御计划,贤王赵选赞不绝口。贤王说,早知我侄不同寻常,却不知我侄已走到这个地步。想我那蠢儿赵锵,十个他也不如我一个侄儿。

老王爷喜笑颜开,可赵御走后,贤王嫡次子赵鼎细细琢磨此事,突然感觉脊背发凉,贤王一家的生死曾掌握在赵御的一念之间。

赵鼎叹了口气,不禁嘀咕一句:“若他不选择告诉父王,而是选择与曹玉簪合作,我等焉有命在?”

两腿天残的嫡次子赵鼎,一直对父王培养赵御和张云龙颇有非议。可他只把话藏在心里,不说出口。

他知道说了也没用。

世人都说康王是君子,说贤王是乱臣。可在赵鼎看来,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贤王一生最大的愿望是统一神州,可他这辈子是没机会实现了。于是他就培养他的儿子。本来贤王世子和三王子都很优秀,却先后战死沙场。贤王观其他儿子不成才,又盯上张云龙。

可那张云龙也不知是怎想的,就是不想当皇帝。随后老爷子又瞄准赵御。可赵御的情况比较复杂。唐氏很希望他当皇帝,可唐氏有多少希望,孟氏和西门氏就有多少反对。若强行推举赵御称帝,梁朝就有分裂的可能。

贤王的一生,都在为赵家王朝考虑,心中装着的是整个皇室,而康王赵棣心里只有那个小皇帝。康王一心维护正统,结果在曹玉簪和御史言官集团的鼓吹下,康王是本朝第一功臣。曹玉簪还亲笔题写“旷古一君子”五个大字送到康王府。而贤王府这边,她什么也不送。

康王为表现出比贤王更宽广的胸怀,他为酆王平反,并把酆王的女儿、孙子全都收入王府。除此之外,他还收了十名皇族义子,而且统统安排在重要位置上。世人都说,康王真君子。他为大梁朝披肝沥胆鞠躬尽瘁,毫无私心。

其实贤王知道赵御平时与曹玉簪勾勾搭搭,但他们具体都干了些什么,贤王也不大清楚。今日赵御突然来访,就爆出如此惊天的计划,把老爷子高兴坏了。可赵鼎高兴不起来。他担心,即便贤王派系成功,将来赵锵也把持不住大局,迟早被赵御和张云龙踩在脚下。

难道贤王考虑不到那一天吗?

赵鼎觉得他能。可奇怪的是,老爷子好像从来不担心那一天的到来。

赵鼎突然反过味来:莫非老爷子不死心?

……

长安郡主府的晚餐一如往常精简,每人面前都是根据各人的食量分发食物。包括唐灵儿自己。

在宵凤阁吃饭,气氛有些压抑,因为郡主食不言寝不语,她不说话,别人也就不说。

其实这里有一个错误的观念。唐灵儿从来没说不允许别人说话,只是大家以为她设有这条规矩,结果就造成这样的局面。

可如今西门婉婷来到这里,打破这个局面。只听她坐在席上呜哩哇啦说了一大堆,听得众人咋舌。她说今日如何风光,亲自带领十名手下,追赶一群大名鼎鼎穷凶极恶的妖人,在南市杀了个七进七出。

显而易见,没人信她的。

见没人理她,自己觉得没劲,才开始吃饭。

西门婉婷已不是第一次来宵凤阁吃饭,可直到今天她才因为饭菜发问:“我一直以为前一阵是在斋戒。合着是我想错了,你们日常就是吃这些?”

值得一提的是,给秦王府提供饭食的一直都是唐氏饭堂。而送来宵凤阁的饭菜,已经是清化坊里家庭用餐最高标准。

唐灵儿冷眼扫过西门婉婷:“一个人能吃多少?你是觉得不够吃,还是口味不对?”

西门婉婷没说话,而是站起来看唐灵儿的饭菜,发现唐灵儿的饭菜比她的还要少。

西门婉婷眨眨眼,指道:“你就吃这么点?那你是如何吃胖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苏御瞪西门婉婷一眼。

“噢,你瞪我干什么?问问还不行了?”西门婉婷老大不高兴地坐了回去,看着眼前的饭菜,用筷子夹起一片肉看了看,薄得透明,放下筷子,抹起眼泪来。

其实郡主府的饭菜品质不低,比如这顿晚餐,鱼肉蛋青菜全有。

见西门婉婷如此难过,苏御吃不下了:“若是不对胃口,那就说来,更换便是。”

西门婉婷摇了摇头,只道沙子迷了眼,并不是在哭。

苏御没再说话。

晚饭结束,苏御来到清雅小筑,问道:“吃饭时,你为何难过?”

西门婉婷端起盛瓜子的小蝶道:“妾在家时,从没见过如此小的盘子。稍微高级点的下人用的盘子都比这大。”

“盘子大有甚用,你又不吃盘子。”苏御背着手说:“那以后用大盘子给你盛菜。”

西门婉婷想了想,情绪不高地道:“我仔细看过了,你们用的都是这般小蝶。既然大家都一样,那就算了吧,咱又不是那种事事争强的人。”

言谈间,西门婉婷提到下午的事,她说她没吹牛,还让小太监王当给她作证。这时苏御才重视起来,还把老貂寺胡荣叫来,研究阿良的奇特功法。

苏御想,若那功法果然好,自己也练习练习,可胡荣说,那功法需童子功才行。而且,但凡单属性功法,必然也被其他属性功法克制,因此不美。

说话间老貂寺催动内力,在右手指尖形成一团火焰,在左手指尖形成一团冰焰,左手手指一弹,冰焰扑向火焰,火焰熄灭。此状看得西门婉婷连连称奇。结果那天晚上开始,百无聊赖的西门婉婷终于找到事做,她决定学老貂寺的“阴阳指”。

……

前天晚上,苏御一掌打在墙上,闹出好大声,引得全府紧张。

后来发现只是一张画,于是苏御将众人劝退,随后苏御又神秘兮兮地说有妖气。

其实压根就没有妖气,他只是在故弄玄虚,以怪遮脸,然后钻进被窝,只道很累,便不说话了。全程被唐灵儿冷眼注视。

究其原因,还是那副奇丑无比的画惹的祸,是赵祯拿着笔在纸上乱涂乱画,唐灵儿帮他扶着笔,娘俩一起乱图,算是弄出一张人脸来。唐灵儿认为这是她爱子的杰作,便挂在卧室墙上。结果被苏御一掌打了个稀碎。

本以为这事过去了,可今日苏御进卧房,又见到一幅画,还是一张怪脸。

苏御问唐灵儿,你真觉得这图画好看?

唐灵儿情绪不高地梳着头:“若闵悦真的能回来,劲峰打算如何对待?”

她话锋转移太猛,有些让苏御措手不及,想了想才道:“你是怎知道的?”

“哥哥与我说的。哥哥还说,现在不是你当皇帝的时候。”唐灵儿盯着苏御:“不要挑衅孟氏和西门氏,他们本质上与唐家一样。随时都有可能脱离。西门氏与南晋暗中往来多年,尤其是与东路军的联系,已紧密到每年百亿资金来往的地步。而孟家也不省心,如今蜀汉蠢蠢欲动,哥哥猜测可能与孟氏有关系。两家都不是死抱着梁朝,这也是哥哥一定要打河西的原因。唐家不能不考虑退路。”

“哦……”

苏御心一沉,将书报放下。

唐灵儿又道:“或许是陈后弄巧成拙,又或许是凡羽错失良机,总之已经是现在这个局面了。哥哥让我提醒你,若闵悦真的回来,你可以想办法从中捞取好处,但别想着自己当皇帝。若真逼反孟西门两家,而唐家和赵家刚刚经过河西一场恶战,恐怕制衡不住他们。”

苏御点点头。

唐灵儿瞥苏御一眼:“你是如何想的?”

苏御把见贤王的事说给唐灵儿听,唐灵儿全程不语。

苏御反问她:“你想我当皇帝?”

唐灵儿脱口而出:“想,也不想。”

苏御苦笑:“为何不想?”

唐灵儿盯着苏御:“梁朝的皇帝本就不好当。而你若想当皇帝,更是难上加难。即便再过几年,唐家缓过劲儿来,可你依然还有很多坎。每走一步都非常凶险。我很难相信你每一步走得都很对。万一错一步,就前功尽弃,甚至殒命于此……”

说到后来,她神情落寞,不忍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