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昼短,天早早就黑了。

因孔吉和诛邪骏放假回家,完颜清没了玩伴,想去国公府找唐小兔玩耍。跑到秦王殿,赖皮模样央求秦王哥哥带她去。

苏御闲来无事,正准备带孩子去国公府,却见胡荣一行人回来,诉说南市见闻。老貂寺很是惭愧,说自己未能逮捕到匪人,还打草惊蛇。

年华已逝,光辉不再,耄耋之年还如此操劳,苏御怎舍怪罪,于是大笑说:有新发现就是功劳。

听说五妖聚齐很是厉害,苏御问老貂寺,他们敢不敢硬闯秦王府?胡荣说,仅凭他们五个肯定不敢。这时苏御倒也放心,只是不想再陪着孩子出门了。

后来苏御让童玺带着完颜清去找唐小兔玩耍,特意提醒,不要玩得太晚。可完颜清不久又回来,看起来老大不高兴,因为唐小兔要在家里练舞蹈,故而不与完颜清玩耍。苏御纳闷,国公家长女练那玩意作甚?难不成想当皇后还要会舞蹈?

苏御好奇,去问林婉,唐灵儿小时可学跳舞?

林婉给苏御肯定答复,还说郡主舞蹈很不错。

苏御抬眼冥想一番,总感觉唐灵儿那种人跳舞会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已经有些忘记唐灵儿不胖时是什么样子。想到这里,跑去孔雀楼仔细看看孔婷,把孔婷看得直发愣,不知秦王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天彻底黑了,苏御回到宵凤阁,陪着唐灵儿处理案头工作。

其实唐灵儿现在也没什么太要紧的事,因为她早已把具体工作安排给十八个侄子,而侄子们的表现越来越接近于成熟。唐灵儿要做就是从各种报表中看这些侄子的性格,还有办事能力,为唐氏门阀挑选、培养、储备人才。

就在秦王与王妃安静工作时,突然接到醉玉皇小厮送来消息,说欧阳镜可能快要死了。

闻听噩耗,苏御心情沉重,准备驱车赶往平康坊。

因为小乔有孕在身,苏御决定先瞒着她,只把小环、小婵带走,顺便还带上许洛尘。

听说欧阳镜要死,许洛尘就一直哭,如丧考妣,比小环小婵哭得还惨,就好像要死的是他爹。

到醉玉皇见到欧阳镜之惨状,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苏御问东方小二,发生了什么?

东方小二顿足捶胸道:“还不是那天竺老和尚干的好事。号称救苦救难的圣僧,断臂能接,断腿能续。他看过欧阳镜下面刀疤,满口说能行。于是欧阳镜托人,花大价钱在死囚牢里割来一个,硕大无比,圣僧观之连连称奇,只道一定能安上。于是取出刀来,就把欧阳镜下面老疤掀开,又把新物缝合上去。言说,只要能长上就一定能用,可两天过去,那东西溃烂化脓已经烂掉。第三天,御医什么都已找过,依然不见好转,欧阳镜就这般德行了。”

一听这话,苏御面露苦涩,觉得欧阳镜这次是死定了。突然想起自己在晋州养伤时,还剩下些青霉药水,于是让白展回家去找老黄取来,给欧阳镜服下。

后半夜欧阳镜沉沉醒来,呼唤媳妇公孙氏。可东方小二说,嫂嫂已出家当尼姑去了,不会来见你。欧阳镜大哭一场。

哭完精神了些,见到苏御坐在一旁,伸手去够。

苏御与他握手,他抽噎道:“看到秦王啊,我这病就好了一半。可这次阎王爷算是不肯放过我了,估计非要下去不可。等我下去之后,拿钱孝敬阎王老爷,找来《生死簿》给劲峰续上100年。”

苏御苦笑道:“你太高看自己了,阎王爷未必那么喜欢你。还是安心养病吧。”

欧阳镜惨笑两声:“劲峰啊,没听你劝,现在追悔莫及呀。不过现在说那些已无济于事,我只求你一件事。若我死了,我家老小可就指望你了。你这当干爹的,一定要照顾好他们。而我这醉玉皇,我不打算给两个儿子。因为他们年纪尚轻,跳进这浑水里就活不成了,不如把这产业给劲峰。我了解劲峰,劲峰如何对待孔硕子女,就会怎样对待我的子女。我的两个儿子,告诫他们不要当官,但一定要哄着官。告诉女儿,若有心仪之人再嫁,否则宁愿老在秦王府。怎样,劲峰不会嫌弃两个姑娘吧?”

欧阳镜突然从昏迷中醒来,连续说了好些话,大家以为他是回光返照,离死不远了。一群人聚在一起,只等着他咽气。

苏御问东方小二,当爹的快死了,欧阳庆欧阳祝为何不见过来?

东方小二道:“祝少在公孙氏那里,公孙氏不肯让他来。而庆少新遇佳人,正陪伴佳人在上阳宫玩耍。”

苏御沉着脸:“上阳宫岂能是他想去就去的?具体说来。”

东方小二叹口气道:“庆少与西市斧头帮韩琛交往,结识其女韩菊,又通过韩菊认识韩浩之女韩珀。韩珀乃是荥泽公主赵玎之女,时常与康王女赵檀玩耍,故而庆少又认识赵檀。赵檀今日在上阳宫举宴,邀请庆少,庆少觉得机会难得,故而应邀。”

“混账东西!”苏御一拍桌案:“若是因为要紧大事耽误来见父亲最后一面倒也罢了,如今只因玩耍不来见父,怎说得过去?传我命来,让他尽快滚回来!”

“别……”

听到苏御说话,弥留状欧阳镜抬了抬手,口齿不清地道:“劲峰,别让他来,让他继续玩……,他好不容易混进圈子,让他继续混。若能将赵檀拿下,我儿可就成康王家女婿啦……”

有其父必有其子,苏御心中有气,懒得管了。明日早朝,还要准备一番,故而当夜回家。

回家路上马蹄声杂沓,欧阳小婵凑到苏御身边,扯了扯苏御衣袖。

苏御看她,只见她附耳过来,低低道:“义父还记得小婵娘吗?”

欧阳小婵是杨氏所生,苏御倒是见过几面,后来不知被欧阳镜给弄哪去了。苏御点点头。

欧阳小婵抹了抹眼泪:“娘曾告诉小婵,欧阳庆欧阳祝都不是爹亲生的。”

苏御一怔,低声道:“在我看来,他们与你爹长得很像哩。我看错不了。”

欧阳小婵羞愧而赌气地道:“长得像倒是真的。可他们更应该管爹爹叫哥才对。”

……

苏御回家已是后半夜,郡主屋里还留着灯。想郡主那么抠的一个人,而且有光会让她难以入睡,可她还是要留灯,这倒是让苏御感动起来。

说来大胖媳妇除了强势了些,真挑不出别的不好来。

苏御轻步上楼,见小丫鬟坐在楼梯上打盹。苏御再把脚步放轻一些,从小丫鬟身边绕了过去。上得楼来,书房里还有小丫鬟,趴在桌子上睡觉。

在苏御看来,这帮小丫鬟实在是辛苦了些。

可唐灵儿作为唐氏长老,清化坊经济管理者,处于随时备战的状态,这种高强度的生活,着实让人感到疲惫。苏御甚至觉得唐灵儿比当摄政王还要累。

轻轻走到卧室门口,缓缓推开门,门轴发出微微响声,走进去,关好门,转过身来,面前二尺出现一张脸,那张脸的下方有一盏灯。

这种光源在下的脸孔,看着很是渗人。尤其当那人穿着一身白色里衣,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苏御被王珣吓了一跳,摆了摆手,示意不必伺候。王珣又捧着灯,诡影般悄无声息回到她的小屋。

来到床边,见郡主一如往常四平八稳躺在**,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心口。她这种睡姿,很像殡仪馆处理后的样子。而且她的脸较普通人白许多。尤其在这种侧面灯光的照射下,看得苏御心里这个别扭就甭提了。

苏御伸手,掐灭灯芯。

刚要躺下,突然听到密室里传来奇怪声响。苏御猛的扭头,见一张墨绿色的脸出现在墙壁上。

“霹雳掌!”

苏御瞬发一掌,凭借足以抗衡十境的内力,在一丈开外的木墙上轰出一道掌印。

深更半夜突然闹出好大动静来,吓得全楼人惊醒,紧接着听到孩子尖叫哭声,望楼上弓箭手迅速做出反应,拉上弓弦,警惕四望。

紧接着听到楼下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蹬蹬蹬闯进宵凤阁。

唐灵儿被惊醒坐起,伸手去摸床下弩机。

王珣捧着油灯跑过来,询问何事?

苏御接过油灯,举到墙边一看,一张小儿图画已经被苏御打得破碎。

“不是吧?”苏御脸色一紧:“这是谁画的?这么丑还挂墙上?”

唐灵儿刚把弩机端起来,又放了回去,愤愤道:“你儿子。”

苏御很是气馁:“画就画嘛,何必挂起来,黑灯瞎火冷不丁见到吓我一跳。”

说话间苏御推开窗,向外面喊两声,告诉大家不必惊慌,各回各屋,甚事没有。

苏御刚转回身,似嗅到一股怪味,突然皱眉:“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