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阴雨连绵。

巷子里坑坑洼洼，积水成潭，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还在流血，张耀阳背着张重阳，看着眼前的持剑女子。

“宵小之徒，吃我一剑！”

在西门婉婷看来，对面就是一个落单的土匪背着一个累赘，加起来也就一个半人。而我西门婉婷豪阀世家嫡亲小姐，从小修炼文武艺，岂能不如一个半草寇？

西门婉婷因无知而无畏，而张耀阳却因无知而有所畏。

张耀阳不清楚面前女子是什么来路，是何等武艺，只知这女子衣衫极华丽，马车堪称顶级，她脸上毫无畏惧之色，风风火火举剑杀来。

这必然是一位高手。

张重阳不想拖累弟弟，挣脱，滚到地上，让张耀阳快跑。

可张耀阳不肯。听身后不远处传来金吾卫的马蹄声，在那一刹，张耀阳横下一条心，任你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跟你拼！

“怕死，不是河东张耀阳！”

说话间张耀阳爆发内力，只见身形猛地鼓起，但听“咔吧”一声，黑色上衣被气冲破，露出满是刀疤的健硕身躯。

张耀阳咆哮着将大刀高高举起，冲了上去。只以为西门婉婷是顶级高手，故不可小觑，第一招是虚招，想以虚招骗过西门婉婷，再横扫一刀。却不曾想那西门婉婷根本不吃这套，顶着刀一剑斩来。

值得一提的是，不是西门婉婷看破张耀阳的虚招，而是没躲过去，或者说她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她身形已探出，即将离开马车，就见张耀阳闪身即到，这远远超过西门婉婷的预期，吓得她倒吸一口冷气，脚下一滑，啪叽一声栽倒在马车前的水坑里。而这一摔，正好躲过张耀阳横扫一招。

这一幕把小太监王当吓得好悬没背过气去。这一切发生在瞬间，王当停车还没停稳，西门婉婷就栽了下去。

张耀阳先是一愣神，随即又抬大刀，忽听破空之声，抬头一看是赶车小太监手中马鞭劈空而至。张耀阳抬刀，欲削马鞭，却不曾想那马鞭不同寻常，软而韧，刀不能断，反而将刀缠住。

只见小太监一发力，火石爆裂声顺着马鞭传到张耀阳手中刀上，张耀阳手腕一麻，刀已脱手。

王当爆喝一声：“小姐避让！”

说话间，小太监已起身，再甩马鞭，马鞭击打尚在空中的大刀，那刀“锵”的一声，刀头急转，飞向张耀阳。

“弟快跑！”

腿上中箭的张重阳从锦衣卫尸体上拽下弩机，抱着弩机撞开张耀阳，向王当射了一箭，同时挡住那把刀。

“噗”的一声，刀尖从张重阳的后心冒出，只见他身子一挺，指着远方：“快……跑……”

话音未落，人已经倒下。

临死，当哥哥的还让弟弟跑，可张耀阳已经血灌瞳仁。

“啊——！”

他大叫一声，从地上捞起一把刀，冲向王当。

刚才王当惊险躲过一箭，已翻身栽下马车。而这时终于见识到恶战场面的西门婉婷战战兢兢的站起，目光躲闪，掩耳盗铃般自顾自往车上爬，却不知张耀阳的刀已经距她不足三尺。

突然几道人影闯过来，手举大棒，呼啸砸来。耳轮中只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还有钢刀落地的声音。

是谁来得这般及时？

刚才西门婉婷催促王当驾车快跑，结果把言西早一群人甩到后面。幸亏招来的二十人里当真有些练家子，这会追了上来，否则今天西门十九小姐就要一命呜呼了。可即便如此，张耀阳依然向前闯，宁死也要为哥哥报仇。

张氏家族的人之所以难对付，就是因为有张重阳张耀阳这样的汉子。

对他们这种人不能简单评价为“好人”或者“坏人”。

在大梁朝廷看来，他们就是造反的暴徒，给赵氏王朝和百姓都造成极大伤害。

可若张氏家族真的能推翻大梁，张重阳张耀阳就是开国的功臣，或许还会名垂青史。

女子特动队和东厂打手越聚越多，一顿乱棍，把张耀阳打得东倒西歪。突然从巷子的另一头冒出几个人来，为首一名低头走路的蓬帽男子，身后跟着三名魁梧大汉。

他们向这边走来，越走越快。蓬帽男子一甩袖子，亮出双爪，金芒四射。只见他第一个闯入人群，一爪抓破一人后脑，摔飞那人，撞倒另外一人。突进，肘击一人背部，只听咔吧一声，那人脊柱断裂。

当时言西早也在跟着一群人抡棒殴打张耀阳，姑娘心情正好，可突然见到这金爪男子，她惊呼一声：“程坤！”

虽然被人认出，可程坤根本不怕，冲开人群，抓住张耀阳一臂，拽着就跑。

程坤当然看不上这二十几个人，他之所以要跑，是因为附近有金吾卫。

可听到程坤的名字，西门婉婷来了精神。她钻进马车，翻出弩机，冲出车厢，瞄准程坤。

距离很近，被程坤发觉，突然闪身突进，爪向西门婉婷的额头。一条马鞭贴着西门婉婷脸砸向程坤的手。程坤反手抓住马鞭，一扯。想把王当拉下马车，竟然没拉动。

西门婉婷被程坤吓得尖叫一声，弩机不知被她丢哪去了，刚要跑，见王当与程坤僵持，她又捞起短剑，刺向程坤的眼睛。程坤抬手一巴掌，将来西门婉婷掀飞出去，撞进车厢里，“咣”的一声，马车随之晃**。

与此同时，程坤二次拽马鞭，这次王当脱手了。

“哎呀，我家小姐！”

见程坤勇不可当，王当不敢再战，松开车闸，用“阴阳指”击打马背，四匹大骢嘶鸣，冲出小巷。

见西门婉婷跑了，其他人也跟着跑，可这时却见一面具女子，从锦衣卫的尸体上摘下弩机，瞄准程坤。

程坤嘴角微微一斜。

这种力道的弩机，已不能把他怎样，而他很乐于用极短的时间，把这个无知的女人干掉。

突然程坤身后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

程坤扭头一看是三名老者冲了过来，与张耀阳和三名魁梧大汉斗在一处。

……

张耀阳和三名魁梧大汉正在巷子深处等程坤。

突见三个耄耋老人闯来，四大汉不屑一顾，可离近了发现不对劲，这三个人身上的气息竟不在九境之下。

张耀阳紧张起来，挥舞大刀迎面而上。

这三名老者不是旁人，正是被西门婉婷从秦王府带出来的三名“高手”，陈逊、牛婆婆、马婆婆。

因为他们太老，而今天又下雨，西门婉婷让他们来车里坐。可他们三个却说，主奴有别，不肯入座。后来西门婉婷催马狂奔，这三个老家伙可就跟不上了。

一开始他们跑得比年轻人还快，可时间久了，体力不支。眼瞅着喘不上来气儿，扶着墙走路。

“那是沁儿，快去救她！”

谭沁儿在华州苏家住过半年，陈逊当然与她熟悉。陈逊跟着西门婉婷到处乱逛时，就已识破谭沁儿拙劣的化妆术，可他并没声张。

陈逊考虑到沁儿可能是为了给老吕报仇，但他万万没想到沁儿报仇的决心这么强烈。

眼瞅着陷入险境，她竟然端着轻弩对准一名十境高手。

这时张耀阳和三名壮硕大汉冲到陈逊面前，而勾腰驼背的陈逊和牛马婆婆看起来只有对方一半高。可当陈逊道出前面女子正是谭沁儿时，牛马二婆婆陡然来了精神，向前冲去，年纪更大的陈逊不甘落后。

年近五旬时，陈逊侥幸登上第九境，此后三十年他再没有提高。而随着年纪的增加，身体越来越弱。本来以近战格斗见长的武功，现在只能强行把气逼出体外战斗。这样消耗巨大，而战力却连降两个档次。

“左边！”

三个耄耋老人，四名魁梧大汉，两伙人即将撞上。陈逊突然向左突进，突发一掌，手型轮廓瞬间变大，好有一扇门那么大，撞向左边那魁梧大汉。

陈千缶死后，“大霹雳掌”再现江湖，竟来自秦王府一名老奴。

大汉猝不及防，被这一掌影打得趔趄。

仅是一个趔趄的空当，牛马二婆冲过去，一人抓住他一支胳膊，两相一较力，只听“咔吧”一声，那魁梧大汉被扯裂，当场毙命。

大汉死前惨叫一声，吸引程坤的注意。

当程坤扭过头时，见那边打得激烈。可死一个人之后，剩下三个人并不吃亏。一对一的打，还处于上风。只因三名老者身体太虚，刚才突发猛力，导致后劲不足。

一支箭飞了过来，程坤不回头的一抬手就把箭抓在手里。这才扭过头来，嘴角泛起邪笑看着谭沁儿，五指朝上，指尖金芒再度暴射。

“沁儿，退下。”

一道白色人影瞬移般出现在巷弄里。他身披白袍，头顶银冠，脚踏银缎子面长靴。脸上银皮面具，手中一把样式古朴的剑。

落英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