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只有一些奴婢留在清雅小筑打扫卫生,满院子都是热腾腾的粪便和血渍,够他们收拾一阵的。
苏御把西门婉婷唤到一旁,问她,可知杀牛禁忌?
察其言,观其色,苏御确定她真的不知道。
后来问王当,为何不劝谏阻止?王当委屈至极,说当时他去给西门婉婷买针线盒,不在家里。
有些人名气不小,可经过接触才知道其人腹内空空,或者说他们很单纯。他们单纯的程度甚至让人感到吃惊,不知这多年她都是怎活过来了,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这样的单纯。
这种情况多出现在专业领域。比如一名剑客名气很大,武功也确实很高,可他对人生的领悟却很浅薄。拿到后世,可参考某些运动员。他们言语之幼稚,让人不忍多听。
仔细想来这也不奇怪。有些人老天爷赏饭吃,让他们年纪轻轻就已获得别人努力一生都无法企及的成绩。这让他们顺风顺水。可由于太过顺利,他们骄傲,狭隘,对鲜花和掌声习以为常,不能接受批评和反对意见。或许这也是最顶级高校精神失常者更多的原因。
还有一种单纯,是因为父母管的事太多。说直白一点,就是把孩子惯成了巨婴。这与“慈母多败儿”有相通之处。
而西门婉婷的问题,与环境有关,与她的性格也有关。她很楞,容易吓住对手,进而使她更容易达成某些目的,久而久之就觉得这是一条捷径。这很不好,比如早些年学校门口的那群二愣子,越是楞得成功,后来遭受的打击越狠,堕落得越深。
这时苏御考虑,应该给西门婉婷身边增加一个人。这人经验丰富,能起到提醒西门婉婷的作用。尤其在王当忙的时候。
苏御觉得西门婉婷很依赖王当,如果王当不在身边,她只是半个人。闯祸前,调皮任性;闯祸后,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苏御感叹,他们一起长大,脑子都长王当身上了,而西门婉婷只负责享受和胡作。
苏御很是奇怪,西门小姐这么有钱,为何身边只有一个王当?
后来才知道,其实她身边本来有好些贴身丫鬟,却有着不同的悲惨遭遇纷纷离开她。有两个是得黄疸病死了,有一个被车撞死,还有一个陪西门婉婷练武功,把腿练断。据说断腿的丫鬟现在过得还不错,西门婉婷给她找了个心眼好的家生子当相公,如今孩子都有了。
后来西门婉婷到处乱跑,就只带着能打架的王当。那些柔柔弱弱的婢女她已看不上眼。这也侧面说明王当把她伺候得很好。还有一种可能,王当把那些婢女都挤兑跑了。
这是人的本性。无论是曹小宝、王当、童玉,都有这个毛病。
其实不止他们,老黄老吕、王珣林婉,也都存在这种微妙的竞争关系。主子对其中一个好,另外一个就感觉被冷落,心里不大舒服。人之常情,可以理解。要求奴才们都有逆人性的高品格去包容世间一切,那是不现实的。
苏御或许是在找乐子,或许是测试西门婉婷的单纯程度,取来麦穗和稻穗给她看,她分辨不出来哪个市麦穗,哪个市稻穗。她只是单纯的不知道,与人品和智商没有关系。
另外苏御发现西门婉婷智商不低,她是纯粹的头脑简单。这是不是病句?应该不是。比如有一位姓陈的数学家,有人评价他生活不能自理。数学家智商低吗?可他头脑丰富吗?
“我的天呐!这牛是侧妃杀的?”
“死得好惨。”
“听说是秦王让她杀的。”
“我听说是侧妃自告奋勇,为王府破除煞气。”
来吃全牛宴的人有几十号。总有些爱乱逛的,见到那张牛皮,揣手围观。这牛死得太惨,不禁让人联想杀牛的过程一定很血腥,咋舌讨论。
现在人们的注意力不在侧妃杀牛这件事上,而是秦王转述的“明德大法师”的话,一群神神叨叨的人聚在一起,说起明德大法师的过去,如何灵验云云。苏御觉得,很多神棍都是这样被神化的。
不久唐灵儿带队回家,苏御让童玉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得知唐轱辘家儿媳妇和婆婆打起来了。据说先是互相掌掴,后来儿媳妇把婆婆压在身下,骑着打。面对这种败坏门风的事,作为专管家风的家族长老当然要出面。唐灵儿是拎着家威棒去的,估计那媳妇刚被揍了一顿。
其实婆媳关系自古就是个难题。虽然每次家族出面,被教训的都是儿媳,但唐灵儿心里清楚,并不是每次都怪儿媳。有的婆婆确实不招人喜欢,真的欠揍。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教训儿媳妇呢?唐灵儿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干脆就别断,直接打。告诉所有当儿媳的,你们必须孝顺,这样就把问题解决了。
苏御一阵无语,唐家人办事一向简单暴力,唐灵儿完美继承唐家人的一贯作风。
其实不光是唐家,看孟家和西门家,也没好到哪去。只要儿媳妇和婆婆打起来,一准是维护婆婆。哪怕婆婆犯罪。比如婆婆去偷隔壁老王,周围四邻可以告发,但儿媳不行。就好像妻子告丈夫,即便告成妻子也要入刑,是一个道理。参考宋代女诗人李清照的遭遇。
说到底,这就是儒家思想在起作用,只是儒家规范的关系更多。唐灵儿的做法,是把儒家思想具体贯彻下去。儒家是治国工具,也是治家工具。
唐灵儿见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一个个嘻哈哈,说要吃牛。唐灵儿一头雾水,还没等她问,苏御就带着她去看那张牛皮。并把明德大法师搬出来,胡诌一番。唐灵儿半信半疑,冷着脸走了。
或许唐灵儿已识破苏御的伎俩,但从邻居们的表现看来,没有人因为侧妃杀牛的事笑话秦王府没规矩。于是她也就不计较了。她甚至觉得可笑,觉得苏御越来越滑头。
其实以前苏御就有些滑头,但不像最近表现得如此频率。仔细想来,还是西门婉婷进家门闹的。她不惹事,也不会逼着苏御耍滑头。
不久那牛被大卸八块,烤炒蒸炖,全牛宴开始,一群人露天开席,吃肉饮酒。
这时王府门口有车马声,大老远就听一个女人说话。那女人的话真多,见到谁都要聊两句。苏御抬眼一看,见是王秀回来了。大半年不见,这王秀可比以前富态很多,衣装打扮也上了档次,一打眼就是个锦衣婢大姐儿。只是她这多嘴多舌的毛病依然没改。
苏御突然心中一喜,把这个胆小而话痨的女人放到西门婉婷身边,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苏御对王秀打了个响指:“王秀过来,本王有话与你说。”
……
安国公府内宅,樊公妃屋里。唐振面沉似水坐在榻上,樊公妃低着头,手捻佛珠坐在榻边。奴婢全都站在门外,鸦雀无声。
油灯里的油已快用尽,唐振一语不发。
成婚十几年,夫妻从未吵过架,这一遭静坐,已让樊公妃心理压力巨大,即将崩溃,捻着佛珠的手开始颤抖。
她心里清楚唐振为何把小乔送去长安郡主府,她也猜到唐振已知溺死丫鬟和孩子的事。
终于忍不住了,她放下佛珠:“不如建个别院,妾去别院里住着。若从此国公府人丁兴旺,那妾就不回来了。”
唐振往油灯里添了点油,依然不语。
樊公妃咬了咬牙:“有些话说来苍白,可妾还是要说。今时今日,没人比妾更希望国公府人丁兴旺。若有人说妾异心,定是栽赃。”
灯光下唐振好似雕像,冷面沉目,给樊公妃一种感觉,他是不打算说话了。
樊公妃站起身,退后一步,跪下道:“妾明日就去请宫里和大相国寺的高人都来国公府瞧瞧。看这里到底有什么毛病没有。若是妾所为,无须鹏羽多言,妾回娘家上吊去。”
唐振起身,一抖袍袖离开。
唐振刚走,顺内院走了进来,先将公妃扶起:“无需公妃操劳,老奴明日会去请。”
樊公妃抓住顺内院的手,恳求道:“顺内院助我。我给你拿钱,该打点的都打点一些。休要让人乱说话。”
顺内院叹了口气:“这次老奴请的人,不是可以打点的,否则国公爷岂能相信?”
樊公妃还要说话,顺内院道:“公妃清者自清,勿需多虑。”
唐振刚走不久,国公府门前突然来了一群宫人。
曹玉簪格外重视这件事,把皇城一省五局的总领太监、各房专事太监全都派来,由大内总管犁万堂亲自带队,检查国公府内宅。
仅一个时辰,尚寝房王太监来到犁万堂耳边低语几句。犁万堂收队,让太监们回皇城,而犁万堂单独来见唐振。
大司马书房,唐振见犁万堂,对面而坐。
“国公爷家里有麝死胎,而且用了很久。”
说话间犁万堂将王太监收集到的一些香粉放到唐振面前:“王聃说,这种麝死胎与以往的都不大一样。也难怪国公府里的人一直没发现。而王聃专门研究香粉三十年,倒是侥幸发现端倪。”
唐振看了看香粉,有的香粉是新的,有的香粉因放置长久而变色。
其实国公府早就考虑过香粉的事,而且换过不知多少次,怎还会中招呢?
见唐振凝眉不语,犁万堂又道:“樊公妃屋里也一直在用。”
唐振目光一闪。